府衙地牢,更是汇聚各路高手,光晃晃的刀剑枪戟棍棒,耀眼生辉,火把高举。

本来阴森恐怖的地牢,倒变得灯火通明。

地牢通道上,血迹斑斑,血腥味中,又掺杂着各种臭味。

很多独立间隔的小牢房,相互用碗口般粗的铁枝隔开。

每个小牢房,都是关押着独立门派的人。

石剑挟着朱泓明,背剑护身,一一走过每间小牢房,详细看清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令狐安、何必多、无真子……

“石将军……呜……”

每个小牢房里的人,都涌到铁枝前,都透过铁枝缝隙,看到石剑来了,都是齐声高喊。

激动的哭泣声,不时响起。

何必多哭了,无真子哭了,各派掌门及其弟子,都哭了。

泪水汇成了激动的汪洋,地牢潮湿一片。

石剑单刀赴会,舍己救人。

他们焉能不激动而哭?

那些曾经恨石剑要死,十年漫骂石剑的人,满脸愧疚,双手掩脸,只能透过指缝,来偷看石剑虎威之风采。

“石将军来救咱们了……呜……”郭啸天、曾几何、满文清等人高声呼喊,牢房里的人随即高声呼喊,震耳欲聋。

他们看到了石剑把朱泓明挟在腋下,明白石剑来救他们了。

“开门,放他们出去。”石剑顾不及与各门派的人打招呼,便朝黄国平大喝一声。

黄国平岂敢不依?大手一挥。

众捕快牢头拿出锁匙,插入锁头之中,连忙打开各个铁门。

“呀呀……”

“石将军,谢谢啊!”

“石将军,你真是一身是胆啊!”

“哈哈……老夫都说了,石将军一定会救咱们的。”

“石将军就是常山赵子龙,浑身是胆,神勇无敌啊!”

“叮叮当当……”被关押的各门派之人,纷纷拖着手铐脚链涌出牢门,纷纷朝石剑拱手抱拳,纷纷高声赞叹,纷纷躬身作辑道谢。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满脸惭愧,有人激动泪流。

“诸位英雄,快出去吧,出城吧。此时此刻,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快走吧。石某会押着朱泓明殿后,一定让尔等安全回去。”石剑顾不上还礼,也已不在乎这些道谢声。

他对凋零的武林,对那些常常出尔反尔的武林中人,已有些麻木与悲哀。

他只是出于道义,出于良心,出于性情,出于天下第一英侠石飞扬之子的责任心,来救他们,并非为了虚名而来冒险,而置妻儿老小生死于不顾。

他急高喊一声,又侧头对黄国平喝道:“还不给诸位掌门人打开手铐脚链?”

黄国平麻木不仁地听命,只好又朝众捕快牢头挥挥手。

半炷香功夫,手铐脚链堆积如山。

各门派之人,纷纷涌出地牢。

石剑一手挟着朱泓明,一手握剑护身,最后走出地牢。

各门派之人各扶着本派掌门人,排队立在街头,等候石剑。

“诸位英雄,走吧,出城吧,石某是一个人来的。迟了,就来不及了。”石剑高声叫道,又侧头对黄国平道:“给各路英雄,每人一匹马。快!”

众将士闻言,不待黄国平下令,纷纷牵马过来,将马缰递与各门派之人。

“石将军,老夫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石将军,甘某等你一起出城。”

“石将军,你来救咱们,咱们岂能让你最后出城?”

不少门派与掌门人,都主动留下,欲助石剑一臂之力。

时过迁境,事到如今,武林中人已是纷纷醒悟,他们于感动激动之中,纷纷向石剑请樱,要求留下相助石剑脱险。

“诸位英雄,现在不是客套、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快走吧。石某有人质在手,没有人可以伤害到石某的。快走吧,保存实力,振兴武林,靠你们了。”石剑摇了摇头,又朝他们大喝一声。

他说这些话,既是出于真诚,也带着冷嘲热讽。

“得得得……”各门派之人,这才纷纷上马,扬尘而去。

石剑看着他们远去,挟着朱泓明,这才飞身上了“的卢”宝马,跟在各门派之人之后。

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武林中人。

而他自己,则与死神相伴。

官兵、京师侍卫、朱泓明请来的各路高手,有的夹道盯着,有的紧紧跟着,大街两旁,全是官兵,刀剑出鞘,张弓搭箭。

火把高举,满城灯火通明,刀剑耀眼,剑拔弩张,却没有敢轻举妄动,因为王爷朱泓明被石剑挟在腋下。

事先进城联系林带,向朱泓明传话的公孙文,乔装打扮,闻讯而来,急也掺杂于各门派之中,赶紧出城,防患未然。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开着,不多一会,各门派之人,根据方向,根据自己要走的路,各奔东西,分从四门奔跑,出城而逃。

城头上,布满了官兵,依然是刀剑出鞘,张弓搭箭,对准城下,只要石剑松开朱泓明,便会一阵箭雨射下,致石剑于死地。

石剑挟着朱泓明,策马奔出城门,越过吊桥。

“得得得……姓石的,快放开我爹……”

石剑的身后,紧跟着奔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位少女,全身红衣。

她在火光中,宛若红霞一般。

她声带哭腔,娇躯颤抖,泪流俏脸,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此女正是唐美林。

其实,她听得父亲被擒作人质,早就来了,一直混在官兵队伍里,因为众将士都紧张地望着朱泓明,所以暂时没有人理会唐美林,也顾不上去理她。

唐美林心系着石剑与朱泓明两个亲人的安危,所以一直默不作声,黯然神伤,任由泪水流淌。

她之所以不敢出声,既怕害了石剑,也怕害了自己的父亲。

朱泓明再坏,也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骨肉相连。

而石剑则是她心爱之人。

朱泓明与石剑,是她的手心手背,都是她的肉。

无论谁有伤亡,她都会心疼,都会难过,都会遗憾终生。

唐美林只盼各门派人逃走之后,石剑会依诺言,放过朱泓明。

但是,石剑挟持着朱泓明,跃马出城,却依然挟着他,令唐美林好不担心,终于忍不住泣声而喊,纵马而来。

“林儿……”石剑蓦然掉转马头,闻声而颤叫,倏然间也是泪光闪闪。

爱过痛过,谁会轻易忘记那一段情?

那是一段在万马军中携手并肩作战的情缘,很美好,很幸福,很短暂,也很伤人。

石剑颤动了一下,左手不觉一松。

“砰……”

朱泓明从他腋下摔落在地,头破血流。

“你……走吧!爹……”唐美林闻得石剑仍是亲热称她为“林儿”,不由心头一阵激动,颤声相劝。

她飞身下马,急扶朱泓明起身,却再也扶他不起来了。

朱泓明先是在姚府被石剑用“佛门狮子吼”震伤五脏六腑,后又被石剑捏住脖子,捏得他喘不过气来,在石剑五个钢指之下,他喉管破裂,再被石剑一直挟着,他勒骨都被挟断了。

断裂的勒骨,挤压着他的内脏,断骨不时划过他的心肺,划得他内心鲜血淋淋。

他内脏早已出血,一直都在不自觉地挣扎着。

他越挣扎,石剑便越是本能地运足劲力挟着他。

只是刚才人声鼎沸,没有听到朱泓明勒骨断裂之声。

此时的朱泓明,身子如一堆烂泥。

他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喷血。

“少主……快……”在前面数丈远的公孙文见石剑呆住了,急高叫一声。

石剑一怔一惊,急掉转马头,驰骋而逃。

“得得得……”马蹄声碎,也惊醒了黄国平等人。

“快放箭……”黄国平一声令下。

“嗖嗖嗖……”城头上万箭齐发,射向石剑。

“铮铮铮……”石剑反手舞剑、公孙文早取出双钩,各自护身,依然策马如飞。

“追……”黄国平见箭雨射不到石剑,便一挥手,领着众高手,策马驰骋,追赶石剑。

如若不然,他们等于失职,就会被朝廷斩首或是通缉。

众人一前一后,策马如飞。

他们的身后,留下了唐美林如泣如诉的悲哭声。

“爹……”

唐美林硬是扶起朱泓明,泣声呼唤,悲泪如雨。

可是,朱泓明再也不会回答她的话了,再也没有机会看爱女一眼。

慢慢地,他也不会再咯血,身子渐冷渐硬,双腿蹬直,双手一摊,没留下任何遗嘱。

他潜藏绿林数十年,作恶多端,八面玲珑,一生都耍花招。到头来,他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惨然而逝,最终还是没有回到京城,没有回到皇宫。

荣华富贵宛如天空的云彩,仿佛是镜中花,俨然是水中月,只可观看,不可触摸。

他九泉之下,却不能含笑,留给他的,始终是千古遗憾。

“爹……呜……我们回家,我们回京城去……呜……”唐美林抱起父亲,泣声呢喃,串串珠泪,滴落在朱泓明苍白的脸上。

众侍卫、众将士不时策马从她身边掠过。

万余人马,出城追缉石剑而去。

朱泓明死了,官兵将士,岂还敢留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