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雪国
随着一道黑影的蹿出，那沉闷在山洞中的笑声终是破天而出，响彻在巫国大地上。
“我噬天就在此！来杀我啊！哈哈哈！你们不杀我，便等死吧！”
黑影飞快闪过，卷入天地交接之处，两下没了踪影。
那便是噬天？
身为神女，身为曾经炼化晶石灵珠，已飞灰湮灭的代价封印了噬天的神女，居然亲手将噬天放了出来！
并且，她还杀害了那么多道魂弟子！
她可是道魂四杰之一啊！
变成了神女又怎样？
验明真身又怎样？
一切还有意义吗？
一切还能回头吗？
一切还能重来吗？
错！
全都错了！
“哈哈哈哈！”秦沧海狂笑起来，她硕长的红色睫毛上，盛着她的血泪，“错了，一切都错了！”
说着，她化成一朵红色的鸢尾花，与已经完完全全化做火麟兽的球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巫国上下，一片欢腾雀跃，噬天释放而出了，魔族翻身之日到了！
四封山上插起了无数黑色的锦旗，然而山是黑的，插上黑旗也看不出。
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踩着一把把小黑旗，走向四封山，来到如家客栈外。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秦沧海便是在踏入如家客栈之后，走上了齐聚晶石灵珠的道路。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如家客栈的门番，轻轻叹了口气后继续向上。
客栈外，是一身黑袍披着黑羽斗篷的夜孤幽，他在如家饭店外站了数日，因为在如家饭店内，又一个他所重视的人，正在里面。
男子踏入而上，站在夜孤幽面前，夜孤幽回身瞪住他，冰蓝色的眸子中，满是杀气。
“寒夕……”他晃着头，一脸桀骜不满，“本座被你和雪女瞒的好惨。”
他轻飘飘说了这一句后猛然窜到寒夕身边掐着他的脖子，“你处心积虑，耍了本座，居然还有胆量出现在本座面前？”
寒夕面色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
“魔尊大人，你何必如此生气，她是魔女也好，神女也罢，现下不是帮你聚齐晶石灵珠，救出噬天了吗？”
“可她是神女！”
这简直不可原谅！
神女！当初将噬天打入幻金山，险些终结了魔族的人，他似乎应该杀了她才对。
寒夕自然知道他的忧虑。
“你不用怕，现如今，她不是魔女也是魔女了。”寒夕推开他的手，淡淡道：“你觉得她还能回头吗？你觉得她还能回到新奥去吗？”
夜孤幽如醍醐灌顶，没错，如今她不是魔女也是魔女了。
“这都是你精心策划的对吧。”夜孤幽垂下手，觑眼望着这个毫不起眼的书生。寒夕不置可否，且淡淡望着如家客栈的大门。
不是不想杀了他！
夜孤幽攥了攥拳，他知道，此时此刻的秦沧海，需要一个人陪着。
而这个人显然不能是他夜孤幽。
“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夜孤幽一边说一边摘下身上的黑羽斗篷，如今，噬天复生，他已经不需要这件斗篷来保护自己了。
他手一甩将那黑羽斗篷穿在了寒夕的身上，“这斗篷赏给你了，如果有一天本座发现你有不轨之举，便掀下这斗篷，让你下辈子连畜生都做不得。”
黑兮兮毛绒绒的斗篷，便是这般落在了寒夕的身上，寒夕甘之如饴，欣然接受。
“谢魔尊。”
他道了句谢后，终于如愿进入如家客栈。
大门打开的一霎那，血腥气混着酒气一并扑面而来。
这家店的主人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有那一室的秘密。而此时的秦沧海，躺在酒桌上，曲着一条腿晃来晃去。她一手拿着个酒罐子，一手举着张纸条，火麟兽就卧在她的身边，一脸忧伤的看着她。
寒夕轻轻将门关上，静静走到她身边。
他知道，秦沧海手中拿着的，是当初他们几人留在这里的秘密。
“娘子，我来了。”
寒夕轻唤一声，秦沧海不为所动。
他垂下眼角，猛地看到她胳膊上，腿上流下的血。她一身红衣，血迹难以显现出来，可是干涸下去的血还是能看的出的。
“你受伤了？”寒夕从袖子里面摸出一个小药瓶，“别怕，我这里有最好的金疮药。”
秦沧海仍旧不为所动。
她的手一松，手中的纸片飞了出来，刚好落在寒夕的脚边。
寒夕弯腰将那纸片捡起，只见上面写着，“吾心念一人，其名为沧海。”
这是易无涯当日留下的秘密。
如此简单，却真的是一个秘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酒桌上，秦沧海低声呢喃，她木然睁着双眼，眼中干巴巴的，她流了太多的泪了，泪都流干了，干的她没法将眼睛闭上。
寒夕望着如此的秦沧海，心中一颤。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次，他与她一起吃火锅的画面上。
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便回不来。
“娘子。”寒夕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
心疼？心疼是什么感觉？
她笑笑，扬起酒罐来要喝，却发现酒罐中已经没有酒了。
“酒！”
她沙哑的要着酒。
在这么下去，她只怕是要废了。
他是想她废了死了的，可眼下亲眼看到她如此颓废，他又有些不忍心了。
“娘子。”寒夕强行将她拽起，秦沧海猛地闭住眼睛，她不想去面对任何人。
“你困了？好，没关系，你睡一下。”寒夕说着冲火麟兽摆摆手，“小家伙，我们待你的主人去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好不好？”
火麟兽谨慎的看了看寒夕，又心疼的看了看秦沧海。它的主人是神女，怎能呆在巫国魔族中呢。
火麟兽高呼一声，将秦沧海抬在身上，寒夕跟着爬上火麟兽的背，拍了拍他的脖子道：“雪国，球球，我们去的地方是雪国。”
雪国，秦沧海迷迷瞪瞪中听到了这两个字，心中忽的冰凉凉的。
火麟兽奔腾而出，前往雪国而去。
冲出四封山，越过幻金山。美丽的新奥国早已换成了另一幅光景，这里浓烟滚滚，百姓四散奔逃，叫苦不迭。可魔人则在噬天的带领下疯狂攻击着，大肆毁坏，报仇！
寒夕对着一切时若不见，秦沧海闭着眼眸，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乌烟瘴气方都散了去，换之而来的，是冰雪茫茫一片。
秦沧海虽为神女，终究是血肉之躯。她用青云剑在身上割了那么多血口子，寒风一吹，痛入骨髓。她本期盼着一觉醒来，她便死了，可惜的是，她流出的血和她喝下的酒一样多，但是她却既死不了也醉不了。
痛楚刺得秦沧海清醒了两分，她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白雪茫茫道：“这是，雪国？”
“没错。”寒夕怅然，轻挥破碎的结界，带着秦沧海踏入雪国的地界中。
雪国，雪国，冰雪之国，四季入冬。若不是秦沧海踏在火麟兽身上，只怕要立刻埋在脚下深深的积雪当中了。
寒夕指了指一座白茫茫的雪山，火麟兽便忙载着她二人向雪山上飞去。一路上，秦沧海凝眉观察，这雪国中人身穿皮裘，头戴皮帽，全身上下几乎全是雪，他们没有家园，没有避难之所，只几十人，十几人的聚在一处，相互取暖，分享可怜的食物。
地面上除了雪什么都没有，没有冰河，没有植物，没有动物。冷清清的十分瘆人，甚是比巫国魔族血祭坛中，还要瘆人。
这里，没有生的希望。
“雪国为何是这样？”假死了一般的秦沧海忽然问道。
“雪国为何是这样？”寒夕笑望着秦沧海，“难道你忘了吗？”
秦沧海一惊，思绪随着寒夕的凝视回道遥远的百年之前。
百年前，她曾经一怒之下嫁给雪国国主，那时的雪国，安静富饶，物产丰富，宛若人间天堂。
后来，后来……
她没脸去想！
“你还记得，对吗？”寒夕上前两步，雪国变成这个样子，最最心痛的人，除了他，还是他。
“一直以来，我们雪国因盛产各种灵兽灵药，便成了新奥国与巫国的掠夺之地。他们夺去用来炼丹增强灵力的东西，恰恰是我们雪国人赖以生存之物，一年，两年一年又一年，我们无力反抗，便眼睁睁的看着家园被破坏，渐渐流离失所。”
寒夕语调平和，慢慢回忆过往。
“后来，神女主动下嫁，雪国百姓知道后上下一片欢腾，以为神女会帮助我们重建家园。可谁都没想到的事，她非但什么都没做，反而用雪国仅剩的宝物，练就出晶石灵珠，带着那些灵石回到新奥国，封印了噬天，保护住了属于她的家园。”
秦沧海惭愧的低下了头。
是，没错！寒夕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雪国的罪人。
见秦沧海面露愧色，寒夕不再说话了。
风雪瑟瑟，秦沧海一身红衣上没一会便结满了冰霜。
冷静下来，她不禁想，将她带到雪国而来的寒夕，究竟是谁。
“你，是谁？”
终究，她问。
寒夕轻哼一声，摇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希望雪国好的雪国人。”他含笑看着秦沧海，“五小姐，再怎么说，你也曾在这里地方安家，是雪国的王后，我擅自做主将你带到这里，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她有脸生气嘛？
她望着寒夕久久发怔，山下却忽然有了动静。一些在雪山动中躲藏的百姓，忽然尖叫的跑了出来，似被什么怪物追赶着一样。
秦沧海脚尖一点，忙飞了下去。
“怎么了？”她护在那十几个人之前，那些人见秦沧海眼生的很，不由十分害怕，摆着手向后退着。
另一边，寒夕在球球的带领下来到了秦沧海身边。
“是雪魔。”寒夕讲道：“你看到西边的那个雪洞没？雪魔便是在那洞中，时常发威，我们赶不走它，只能任由他祸害雪国百姓。”
“雪魔？”秦沧海凝视着那个不停喷涌着骤雪的雪洞，陷入沉思当中。
“我去封了她。”
许是同情这些受苦的百姓，许是想弥补一下自己做的错事，秦沧海毅然决然的飞了过去，全然不顾寒夕的阻拦。
雪洞前，风雪巨大，纵然是化作神女的秦沧海也不能全然靠近。她宛如跌进雪地中的一朵红梅，倔强而耀眼的绽放在一片冰雪茫茫下。
雪魔见有人来扰，震怒之下喷出好些雪花，秦沧海被冰凉的雪花击出半丈，翻身落在来接应她的火麟兽身上。
“无常铃。”
秦沧海轻唤宝铃，铃而从她墟鼎被飞出，落在她抬着的手上。
“无常铃，恨无常，了无恨，心不伤。”
风雪中，秦沧海喃喃自语，雪凝结在她纤长的红色睫毛之上，结成一朵亮晶晶的凌霜花。
“破！”
秦沧海尖叫一声，以自杀的方式奋勇而上，风雪来的更加迅猛，她却无所畏惧。浑身红光剧烈闪烁，却一次次被雪花所侵蚀。无常铃在她掌中叮铃铃作响，震得雪洞乱颤，大地轰鸣。
风雪愈加快，飞快的聚集在秦沧海的周围，试图将无常铃的铃音当下。秦沧海四面白雪茫茫，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只能看到一片白色。
她失血过多，被雪国恶劣的天气冻得手脚发麻。若不是火麟兽一点点暖着她，只怕她已经昏厥了去。
“封！”
双手聚力，围着她的风雪飞至她的头顶，筑成一道雪墙。秦沧海推着这面墙直扑雪洞，在雪魔再次发威前，死死的将雪洞堵了住。
“收！”
食指在无常铃上一晃，布出一道结界，封锁住雪魔最后的力量。
大雪骤停，陆地上厚厚的积雪融化了好些。
“雪魔被封住了，雪魔被封住了！”百姓们振臂欢呼，而秦沧海却在欢呼声中跌落，摔入了茫茫白雪中。
她浑身是伤，她太累了。
她好想休息一下。
在雪国，在此刻，她实现了这个愿望。因为这一昏，她整整昏了三日。
寒夕永远忘不了自己去雪地中找寻秦沧海时候的心情，那么复杂，他生怕将秦沧海挖出来的那一刻，发现她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