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沅陵城驶出,朝郊外匆匆而去,里头坐着的正是苏叶和温家兄弟俩。

苏叶掀起车帘的一角, 荒废的古道两侧,是枯黄的树林,已经里沅陵城有些距离了。

“我们这是去哪?”

人迹稀少之处,加之冬日的冷寂, 苏叶不免有些心慌。

温珵安握住苏叶的手, 安抚她道:“去临王藏宝之处, 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前面是危险之处, 阁主的人想必是到了, 但他不能将苏叶一个人留在沅陵,她是他的软肋,经过上回温辞绎在沅陵给他找的麻烦, 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软肋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 才能安心。

别提什么阁主令牌,令牌再如何悠久,也比不过阁主本人的命令, 他信不过温玉藩。

车外的路况越来越偏僻, 树丛也越发密集了, 苏叶不大明白, 问道:“我记得听别人说过, 一百多年前, 临王是仓促从沅陵败走的, 按常理,财宝或者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藏在府邸底下,或者城里吗,怎么会往这么偏的地方藏?藏到这郊外,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都那种时候了,他们来得及布置藏东西的地方吗?”

“来得及。”温辞绎接过了话,解释这种事,还是他来说明比较好,他可不指望没什么耐心的温珵安能说清楚。

他看向车窗外,继续说道:“那是临王生前早就建好的陵墓,逃亡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财物和重要的东西运往陵墓,想等摆脱官兵的追杀后,将来某一天回到沅陵东山再起,不过他高估了逃亡的艰辛,日夜被人追杀,和家臣走散,陵墓的图纸和钥匙丢失,多年后,临王之子建立会任阁,但因为找不到陵墓图纸和钥匙,无法再让藏着的玉玺重见天日了。”

温辞绎靠着车壁,不由凝望着远方的天空,他无法感同身受先祖亡国亡家的苦楚和心酸,相比之下,他感受更多的是会任阁里血腥的一切。

在成为刺客的那场试炼中,他杀的第一个人,是和他交情最好,兴趣相同友人,温辞绎至今都无法忘怀,心口处不断流血的人倒下的那一瞬间,那释然解脱的神情。

从那时起,他便对会任阁这个组织再无多余的感情了。

况且,一百多年过去了,早已没有人会怀念前朝了,四大家臣的后人江家,他们找到了图纸,跟府尹之子合作,在工部内寻得了钥匙,想要的也只是没有临王尸身的临王陵墓中的财宝而已。

其他的三大家臣,温辞绎猜想,要么早亡了,要么隐姓埋名地过上了新的生活,是不会再有人追寻前朝的旧影了,即使万分幸运,其中有那么一家经过上百年的年华,依旧心心念念地记挂着灭亡的前朝,但那样忠贞的人,也肯定是看不上以刺客为主业的临王后人的。

因而,温辞绎看不上阁主的野心,更看不上阁主不切实际的野望,不会有人会追随一个刺客组织的,即使阁主通过渝帮洗白了会任阁的部分名声。

温辞绎伤感的情绪并未能维持多久,就被少年的嘲讽之言给打破了。

“有什么好多愁善感的,你舍不得?舍不得对你没什么感情,甚至可能没把你当正经儿子的阁主,还是舍不得陵墓里的金银财宝?也对,你怎么说也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为金银痛哭流涕也是你的本性了。”

他就知道,他跟温珵安根本合不来,偏偏这种家伙,是他弟弟,真不知道,他是造了多大的孽,有了这么个弟弟。

温辞绎反唇相讥道:“小肚鸡肠,我不过跟苏姑娘说两句话,你就语中带刺了,你也不小了,该成熟点了,还有,苏姑娘跟我一样,也是商人。”

“别把救世济民和你这种坑蒙拐骗的商人混为一谈,也别跟我玩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此次合作后,将来就不要见面了,我和阿叶成亲都不会邀请你的。”

温珵安一点也不客气,他有点膈应温辞绎,也没别的,就是温辞绎这副对会任阁对温家尚存感情这一点,着实碍眼。

温辞绎要不在苏叶跟前表现出来,他想怎么伤感就怎么伤感,少年根本不在乎,可他非要在苏叶跟前体现出来,这不就跟他的无动于衷形成对照了,衬托得他非常无情一样。

虽然他确实对会任阁和温家的一切没什么感情,但他不希望苏叶将注意力放到这一点上,他太了解苏叶了,苏叶希望他能有正常人的情感,正常人的生活,是不会希望看大他对先祖对所谓的父亲毫无感情的。

然而,不伪装,不欺骗,他根本做不到,他不想骗她,只能寄希望于转移她的注意力,少年不愿意将来某一刻在苏叶眼中见到对他的失望。

他那颗冰冷的,无动于衷的心,只为她一人跳动,这样的事实,他不能让她知道。

少年把他的谋算埋在心底,嘴角扬起笑,得意洋洋地朝被成亲消息惊讶的温辞绎说道:“你也是自诩读过圣贤书的,就不要做出什么破坏他人感情的下作之事来。”

温辞绎:……

温珵安这张嘴真讨人嫌,更令人不爽的,还是他打不过他,说不过又打不过,人还已经被抢走了,温辞绎气闷到不想说话了。

被上天眷顾的疯子,疯成这样了,还能得到他可望不可及的温暖,太气人了。

马车中恢复沉默,苏叶是头疼的,他们从昨日起,一见面就吵,处在一个空间里也吵架,这两兄弟合作真的没关系吗,靠谱吗?

这不是一次严肃的,慎重的,要对付阁主和会任阁之行吗?

怎么搞得像是出来游玩一样?

她慌张的情绪由此缓解了不少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之感。

沉默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车夫说道。

苏叶起身要下车,被少年先一步拦住了,没能掀开车帘,更没能从车上下去。

“阿珵,怎么了?”

温珵安严肃地回道:“入口已经打开,有人把守,你待在车里,捂上耳朵,等着我,等我来接你下车。”

将人重新轻轻地按回位置上,少年偏头对温辞绎幽幽地说道:“外头的人,我来解决,你保护好阿叶,少一根头发,你就死定了,听懂了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