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了,苏叶怎么敲门,他都不肯开门。

原本的归期已经耽误了,如今这情景,应该还会要在沅陵多留几天。

苏叶叹着气,端着饭菜,再次敲响了少年的房门。

“阿宸,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如果我有什么做出什么让你误解的事情,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她是想对他好的,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让少年以为她嫌弃他了。

她怎么可能嫌弃他,他乖巧勤快,伤没好就帮着药铺干活,遇到危险时会首先将她保护在身后,而且他长得好,又能文会武的,即使不会说话,也能吸引一大帮小姑娘的目光,药铺因为他生意都变得好起来了。

他完全不必如此小瞧他自己的。

“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饭还是要吃的。”

苏叶等了好一会,门内还是没有动静,饭菜都快要凉了,正当她准备让店小二再热热饭时,门开了。

半开的门,少年举着手里的册子,低着头不敢看她。

[抱歉。]

这两个字在纸上写得又大又端正,好似是怕她看不清楚一样。

“我能进来吗?”

苏叶问出口后,少年将门全部拉开,自己站得远远的,等她进来。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后,他依旧和她拉开距离,和往日里围在她身边转悠的时候很不一样。

“先吃饭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有话也得等他吃完了,再来谈。

少年缓缓坐下,端着瓷碗时,能感受到饭菜的温意。

他放下碗筷,问了苏叶一个问题。

[你吃过了吗?]

苏叶笑道:“吃过了,我可不是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他这才放心地吃起饭来,边吃还边偷偷打量着苏叶的神情。

用过膳后,一脸歉容的少年满眼都是不安,举止间是想靠近苏叶又不敢靠近,局促地等着她开口,生怕惹她不高兴了。

这样的他,看着可怜又可爱。

苏叶调侃他道:“不开门的时候,不是很硬气的吗?怎么一开门,你就道歉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一个哭的泪眼汪汪,还赌气怎么敲门都不理的人,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又惶恐得跟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样。

少年在册子上写了字,双手恭恭敬敬地拿给苏叶看,这小模样,谁能忍心苛责于他呢。

[对不起,是我不好,苏姐姐对我是最好的,我不该一时气话,诋毁了你待我的好意,我不是故意耍脾气,不开门的,我只是想静一静。]他一贯如此,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从不会责怪别人。

小心谨慎,宽容大方,他越是如此,苏叶越发心疼他。

十多岁的少年郎,本是最肆意张扬的时候,他却连任性都不怎么敢。

苏叶自己经历过,她知道,像这样懂事的人,是最辛苦,也最需要包容的。

“心里不舒服的时候,耍脾气也没关系的,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我能明白,但是下次不能不吃饭了,知道了吗。”

少年连忙答应,人还不是怎么敢靠近她,只巴巴地问她。

[你还生气吗?]

苏叶宽慰他:“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看轻过你,你可以多任性一点。”

她喜欢他笑着的样子,有雪之纯白,梅之清香。

受尽生活的苦难,长于寒冬的腊梅,多添几分傲气,想来是会更美好。

治好他的嗓子是头一件大事,至于定亲,着实没必要太急了,江宸可能是因为不安,才会对亲事如此急迫,她先将人安抚下来,日后再论。

他来青囊药铺还没有多少时间,名医也没找到,更不要说他身上的一年孝期还未过去,不该着急的,亲事成与不成,都要慢慢思量。

苏叶离开房间后,温珵安才卸下了拘谨,将脚上沾满了泥土的鞋子脱下,随意一扔。

被追杀温辞绎的事情绊住了脚,差点没能及时赶回来,那并非用膳时辰却依旧热乎的饭食,如若没吃到多少,岂不可惜。

那时,他的手指贴在碗的外壁上,温意顺着指尖传达到心田。

她真是又傻,又贴心,为了让他吃口热饭,她肯定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了,还凭白送了银钱给客栈的大厨。

明明是个守财奴,整日里抱着她那本账本左算右算,每一文钱都要算的清清楚楚,可送给她的灵芝,她半点不贪,花在他身上的钱,也半点不图回报。

就是这过于心善的样子,她的药铺才会入不敷出的。

不然,哪有处于繁荣的街道却没有挣得钵满盆满的药铺?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温珵安心情极好地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除了一两道伤口较深的,还有血迹渗出到纱布上之外,其他的都不再流血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两处尚有血腥味的存在,他才不敢靠她太近了。

他见识过,她的鼻子很灵,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他受伤的事实。

发现了,他就得现编理由,算不上什么难的,伪装、潜伏、刺杀,他的拿手好活,谎言亦是。

他随意想一想,就能有很多种借口糊弄她,而她,是极好糊弄的。

但是,比起好打发的糊弄,他选择了更加麻烦的隐瞒。

这一次,并不是追求什么更大的刺激,只是因为隐瞒不是谎言,更不是欺骗,他想少一点虚假,多一些真实。

不必编织什么陷阱,他赤手空拳的,也能将猎物纳入囊中。

这一次的猎物不同以往,待在她身边,会觉得安心又温暖。

上药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温珵安整个人都怔住了,刚才闪过的是什么词,安心?温暖?

怎会出现这等词语?

不对,很不对。

他在苏叶身边不愿意离开,是为了引诱着她为他陷落,是为了掌控她的一切,得到她的一切。

他在玩乐,在剥夺,在戏耍。

这一切的一切,跟安心,跟温暖,扯不上任何一丁点的关系。

如果他追寻的猎物,和他想要的东西相反。

那他在追寻什么?

只他一人的屋内,少年脸上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