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匈奴王庭,气氛空前紧张而沉闷。

驻地布满了巡逻的军士,刀剑出鞘,神态肃穆,一扫昔日的懒散懈怠。

穹庐大帐中,站满了人。有左右贤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等,一干王公大臣,诚惶诚恐地立在阶下,不敢直视高坐在虎皮王座上的新单于——冒顿。

冒顿戴了那顶纯金镶嵌了一只绿松石的雄鹰的王冠,一身裘皮,雍容华贵。人逢喜事,精神也足。此时的冒顿,神采飞扬,再无往日忍辱的形象。

他喝一声:“把右谷蠡王必勒格带上来!”项宝儿手执百战宝刀,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提了长矛。押着右谷蠡王必勒格走上帐来。

那右谷蠡王必勒格双手反绑,神情衰败,早已失去昔日飞扬跋扈的神态。

经过数日项宝儿与左谷蠡王乌赫巴兽的联袂打击,必勒格的军队被彻底击溃,头曼封给的草场水源全被占领。昆脱与矢菊阙氏最后的嫡系——舅舅右谷蠡王,此时已成了阶下囚。

冒顿也懒得问,只道声:“砍了!”军士解了必勒格,就在帐外,伴随一声惨叫,右谷蠡王随他的妹妹、妹夫、外甥去见了阎王。

一干王公贵族,被冒顿的霹雳手段吓得面色如土,腿下早已虚软,纷纷拜倒阶下。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当先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冒顿,你是我的主人,让我永远为你效忠。”王公大臣们见势,连忙拜倒,纷纷表示忠诚,惟恐慢了。颂声一片,也没人敢提冒顿这单于之位是怎么得来的。

冒顿哈哈大笑。多年来的忍辱负重与仇恨,此时终于得到了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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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重新分封官阶,草场水源。趋炎附势表示效忠的,均保留了原来的爵位与领地。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拥立有功,冒顿依诺言赐给原太子昆脱的土地与军队。

冒顿朗声道:“这次本单于夺得大位,有一位壮士居功至伟,他就是勇士项宝儿。本王宣布,封项宝儿为右谷蠡王,领原必勒格封地。”

项宝儿谢绝道:“当你们匈奴人的王就不要了。那匹踢云乌骓马可得归我,大王不许收回去。”

冒顿哈哈大笑:“这是自然。项壮士还要什么封赏吗?”

项宝儿摇头道:“这次跟你出来久了,只怕我爹妈担心,我要回去了。”

冒顿道:“这样吧,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与大单于结拜兄弟,是何等的殊荣!一干王公大臣均羡艳地望着项宝儿。

项宝儿骚了下头皮,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道:“我要与我妹妹商量一下。”

冒顿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脑筋,怎把追女侠忘了。追女侠也为本王出了大力,怎能不封赏她。快传!”

不一会,英姿飒爽,娇艳绝伦的项追姑娘出现在大帐中。项宝儿问道:“追儿妹妹,大单于要与你哥哥结拜兄弟。若结拜了,他也成了你哥哥,你说咱们认不认这个哥哥?”

项追秀眉一挑,笑咯咯道:“那我不就成了公主了。”

冒顿满脸带笑:“你是我的妹子,当然是我匈奴的公主。叫什么来着,就叫敖登公主。”

项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冒顿道:“是说追女侠你美丽,好象天上的星星一样。”

项追吃吃笑道:“当了公主,有什么好处?”

冒顿戏谑道:“你想要天上的月亮,单于哥哥也要将它摘下来。”

项追道:“我只要那昆脱的头颅,没事当皮球踢着玩。”

冒顿大笑道:“我这妹妹,就这么孩子气。宝儿,你妹妹已答应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单于大哥,你就是我的王弟。以后大哥有事,王弟可要帮忙。”

项宝儿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众人终于明白,冒顿煞费苦心拉拢项宝儿的真正用心。望着神威凛凛的项宝儿,均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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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守卫来报,有东胡使者到来。冒顿正自神采飞扬,闻言一惊,忙道:“快请。”

只见进到帐中的,乃是一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脸上充满了傲气,也不跪拜,高声道:“本使阿拉坦仓,奉大人乌力犍之命,来向大单于讨要一个人,一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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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胡乃匈奴以东的北方游牧民族,乌桓、鲜卑等族都是它的一支。版图北起大兴安岭、呼伦贝尔草原,南到西辽河流域,发源于内蒙东部的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流域是他们主要的聚居地。当时的东胡与匈奴相似,是一个部落联盟体,它的首领不叫单于而称大人。

战国七雄争霸之时,东胡的南界已逼近燕国北境,给燕国造成严重威胁。燕国大将秦开率军袭击东胡,大获全胜,东胡被迫退却千余里。燕国北筑长城,从河北宣化一直修筑到辽宁辽阳,设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郡,抵御东胡。据说那位打败东胡的秦开将军的孙子就是荆轲刺秦王时的副手秦舞阳。战国末年,为了抵御强秦兼并,燕赵精锐之师都用于对秦作战,北部边防懈弛,东胡趁机又强大起来,成为与匈奴齐名的北方强国。秦始皇派蒙恬率大军进攻匈奴,把匈奴逐出河套地区,赶到阴山以北,这一战,匈奴元气大损,逃回北方草原后,疆域、实力都大不如东胡,东胡便成了蒙古高原上的霸主。

冒顿刚刚登基,东胡使者不来祝贺,却来讨要一人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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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顿不动声色道:“不知贵国大人,看中我族什么人物,哪块地盘?”阿拉坦仓粗着嗓子道:“我国大人要的,是贵国的诺敏阙氏,沙湾之地。”

阶下众人闻言,纷纷色变。诺敏阙氏正是冒顿新封的吴姬,是冒顿最宠爱的女人。那沙湾之地乃是匈奴与东胡接壤之处,虽贫瘠不足以饲养牛羊马匹,却是匈奴的屏障。这东胡使者简直欺人太甚!

阶下对冒顿怀有异心的,却因东胡使者的到来,同仇敌忾,暂时把异心放下,来对付这眼前的敌国欺凌。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当即大怒道:“兀那使者,你知道诺敏阙氏是什么人,沙湾之地有多重要?”阿拉坦仓倨傲道:“我当然知道。本使还知道,大单于弑父自立,残杀母弟,手段令人发指。”

一听这话,王公大臣纷纷呼喝叫骂起来。

冒顿面无表情,说道:“诸位请毋多言。贵使远来是客,请于驿馆歇息。美人与沙湾之地,待本王与大臣商议一下,再行答复。”

东胡使者傲然道:“大单于可要好好商议。我东胡二十万控弦之士,正在边境等着单于回话。”也不多言,昂首走出帐外。

右贤王哈斯额尔敦问道:“大单于,这可如何是好?”项宝儿道:“干脆与他东胡拼个你死我活。”

冒顿摇头道:“东胡国力远大于我,与之硬拼并无成算。”

他新君刚立,就遇上这棘手的难题。若依了东胡使者,一来失去心爱的女人,二来失去国之根本——土地,三来还会被众臣认为软弱而威信全无。若不依,那东胡的铁骑,却不是羸弱的匈奴能抵敌的。

阶下众臣交头接耳,商议来商议去,出的主意冒顿均觉不妥。

正愁眉不展,不知如何应对那东胡使者,有守卫来报: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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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如冠玉的张良一入大帐,便拱手称贺:“恭祝单于新登大位。”

冒顿颔首道:“谢先生。”

张良道:“上次子房来向你族借兵,便已看出大单于志向高远,非久居人下之辈。果如我所料,时隔半月,大单于已夺得大位,可喜可贺。”

冒顿问道:“子房先生所来何事?”

张良问道:“昔汝父头曼老单于答应借兵一万,助我三晋复国。不知新王登基,这约定还有没有效力?”

冒顿道:“若换了本王,借兵何止一万。只是——”

张良见冒顿愁眉不展,她冰雪聪明,当下问道:“大单于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冒顿道:“实不瞒先生,现我国自顾不暇,哪有兵借与你三晋盟。”遂将东胡使者一事相告。

张良听罢,略加思索,问道:“大单于可是心疼那美人么?”

冒顿红脸道:“不瞒先生,诺敏阙氏乃本王最喜爱的女人。”

“天下美女,多不胜数。大王有了江山,还吝惜一位美人,是我张良看错人了。”张良哈哈就是一笑。

冒顿大窘,说道:“先生指责得是,冒顿倍感汗颜。美人本王可以割舍,但那沙湾之地,虽贫瘠却是我族的屏障。土地乃国之根本,岂能他予。”

张良问道:“东胡之地,与你族相比,如何?”

冒顿道:“东胡之地,倍于我匈奴。”

“大王想不想取那东胡之地?”张良问道。

冒顿展眉道:“开疆扩土,是我所愿,但力所不能。”

张良轻笑道:“大王未登大位时,兵有几何?”

冒顿答道:“兵不过数百。”

“大王以数百之兵,敢觊觎王位。现大王有雄师十万,便不敢取那东胡么?”张良高声问道。

冒顿长身而起,拜道:“子房先生之言,甚入我耳。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击败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