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把枪放下。”

大岁的右边太阳穴突然被冰凉的枪管抵住,这令他十分的惊愕。扒在他左肩的逗儿爷此时一个机灵便立起了身子,那架势一看便是准备向虎头扑去,大岁连忙阻呵住它,然后斜眼一撇,朝虎头吼道:“你干什么,这女的疯了,你也跟着疯?”

“王大岁同志!”虎头将枪栓按下,俨然一副要动真格的架势。“你别忘了,全力配合她,是我们的任务,你敢坏事,别怪我难做。”

我突然觉得事态变得严重起来,局面也有些不可收拾了,那女人的身手,刚才大家都是见识过的,现在看似势均力敌,其实大岁完全处在下风。我撇了一眼女人腰间的弯刀,虽然她还没有丝毫要去取刀的动作,但那分明就是随时可以瞬间出鞘,取人性命的存在。我当下权衡利弊弹指间的思量过后便伸手接过绳结,朝他们二人说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都把枪放下,我跟她走便是。”

“辰子,别犯傻。”大岁依然死死的将枪口对在女人的头部。“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人下傩井的道理。”

我当下心头一酸,当一个人被人用枪抵着脑袋瓜的时候,还能为你说话,你应该感到无比的庆幸。想来这一路上,要不是大岁的照应,我可能早已丢了小命,此时的他,更是让我看出了些许宝哥的影子。我上前伸手将大岁的枪口按下去,没有说任何的话,有的仅仅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四目相视。虎头见状也推上枪栓,随手卸了大岁的枪,然后把枪口移开,众人见罢火药味散去,这才全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手电朝上闪三次,你就把铁棒取走扔下来。”女人一指横在门内的铁棒对虎头吩咐着。然后等我将绳结套在身上,她将绳索上的限滑器锁住我的绳结,带着我走到地洞边缘。

我带上一顶头灯,背起包裹,拉着绳索正准备倒着往洞里下,大岁这时突然喊了我一声,然后抛过来一个物件。我凌空接住,原来是先前给他的三宝血,我将其重新挂在胸口,朝他笑了笑,便两脚一蹬,朝洞里滑去。

有限滑器制动,下的并不吃力,每次蹬开崖壁,双手一松,就能滑下去一大截。女人没有用限滑器,只是带了一双防滑手套,便徒手下来了。我借着头灯朝身后对面的崖壁囫囵扫视了一眼,那边自上而下是一溜的龛洞,一个接着一个,每个之间大概相隔有两三米的距离。我又下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龛洞的数量绝非大岁所说的十二个,具体多少我没数过,但是肯定不止这个数。这绳索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米数标,根据当前的标志,我们已经下探到六十米左右的深度了。根据目视,两个龛洞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三米,顶多也就是两米五多一点,可就算是足够有三米吧,这些龛洞也应该在四十米左右的深度就结束了。

一路下降,当我看见九十米的米数标时,着实是捏了一把汗,心想现在下的容易,这到时候往上爬,估计得废掉半条命。我朝下看去,只见还有最后一个十米这绳索就到头了,可这黑洞还是深不见底。而背后崖壁上的龛洞,依旧是一个接着一个,那模样就好像要一路陪我们走下去一样。我又下降了几米,眼见这绳子是到头了,我抬头向上正准备问她该怎么办。谁想却见她在我上方大约五米左右的地方,双腿猛的一用力,手上同时松开绳子,在这直径只有六米左右的黑洞中,竟一个凌空后翻就落在了我身后下方的龛洞中,我这又是抬头又是扭头的,着实是没看清她的动作。随即只见她站在洞口,从背包中又拿出一小节绳子来丢给我,我抓住绳头,她将我拉了过去。

狭小的龛洞口根本容不下两个成年人,还有她背后的大弓,也是极为的碍手碍脚。我的脚下只能刚刚够到洞口,若不是被她抱着,根本就无法站稳。她拔出弯刀插进崖壁中,翻身出去,只用脚尖点在洞口,将我扶进了洞里。我随即卸下限滑器上的锁扣,把绳子交给她,进去一瞧,这洞里空间倒是不小,但却被一尊长了翅膀的石兽塞的满满当当的,也是无处容身,我看罢只得钻进石兽的肚子底下。只见她翻回洞口,打开强光手电,朝上方闪烁了三次,然后上演了一幕让我无比惊悚的动作,她竟然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你……”我顿时惊得有些语无伦次,盯着回**到对面崖壁上的绳索,心下满是绝望,那条绳子是唯一的返回工具,并且她刚才已经打过信号了,马上虎头就会将绳子给扔下来。

大概过了两分钟,银色的铁棒在我的视线中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许久都没有听见落地的回声。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我朝他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等一个时机。”她卸下背后的大弓在洞口坐下来,用的依旧是她那招牌般的淡淡口吻。

“什么时机?”我焦躁的回道。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我当下心中烦躁异常,已经受够了她那无论在什么样的气氛下,都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你别跟我卖关子,这里就这屁大点的地方,距离洞口一百米,距离洞底还不知道有多远,在这里能等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她突然岔开话题问道。

“我就是我,红升堂的一个伙计,我能有什么身份?”我差异中夹杂着没好气的回道。

“看来你宝哥说的没错,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认识我宝哥?”蜷缩在这石兽肚子底下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不自在,我调换了一下姿势。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个坐轮椅的少年,我记得他也曾说过关于我身份的话,他说过他知道我是谁。

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们好像都知道我有另一个身份,并且听她所言,好像宝哥也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知道,而我自己却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身份。我此时的大脑混乱异常,这连日来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怪事全都在脑中翻腾起来,最后汇聚成一副根本看不懂的尔虞我诈,一副满是阴谋的画卷。

过了许久,我稍稍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下情绪,朝她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坐轮椅的少年,名字叫洛地生?”。

“你说的是……津门洛家的二少爷?”她安然的背着我坐在洞口,我看不见她的表情,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和一个雕像在说话。

“津门洛家?”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家族,脑海中更是对其没有丝毫的映像,我随即将那枚金戒指从口袋里掏出来朝她递去。“那你认识这枚金戒指吗?”

“那是洛家的宗戒。”她没有回头,好像是在对着黑暗中的空气说话。“看来你来这里之前,洛地生那小子还是去找你了。”过了许久她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缩在石兽四蹄之下的我。“那你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第二十三章 地下洞穴

“我知道什么?”我抬头与她对视,脸上满是不解的表情,她随即又转过头去淡淡的说道:“洛家老爷去世之前,将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小儿子,洛地生现在是世上唯一活着的,知道句芒神像秘密的人。”

我的脑中搜寻着与少年会面时的一点一滴,他语重心长嘱咐我的那句话,突显在脑海中。我并没有告诉她,因为她的那句“世上唯一活着”的话,说明那句话她也是不知道的。我私下想来,这一点可能是我目前唯一掌握的比他们多一点的情报,这个绝不能轻易的被她给套了去。虽然我还不能窥探到那句话,是不是与她所说的句芒神像有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洛地生肯定没有将那句话告诉过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用浓浓的疑惑口吻问她:“什么句芒神像?”

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回答我,静静的坐在洞口,好像不想再说些什么似的,我眼中的背影此刻就像是石化了一样。我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战,双方都在等待着对方露出马脚,如果我现在继续追问她有关句芒神像的事,则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我当下表现出对神像的事毫不在意,转而岔开话题问他关于宝哥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宝哥现在在哪里?”

她又过了许久才低下头回道:“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找你宝哥,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随即她抬起头朝着洞口的方向看去。“在这世上的有些人,天生就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他们无法抗拒,不能改变,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别跟我扯那些我听不懂的冠冕堂皇,我知道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我宝哥的下落,你们到底要来干嘛?我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下来?我他妈在这整个事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一下子朝她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知道的越多,背负的就越多,很多人只有等自己知道了一切,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那自言自语。我感觉和她说话很费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能顺着你的思路来,但是却也让你摸不透她的思路。我索性不再找她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我缩在狭小的石兽四蹄之下,根本动弹不得,头部与坐在洞口的她,距离只有不到二十公分。这时间长了,压抑的紧,身子骨不免也是难受的很,我刚要和她商量商量,能不能换我去洞口舒展一下筋骨。这时,却只见她一下子站起来,面朝洞底望去,弹指间的功夫,一个银晃晃的东西,迅速的蹿了上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将其擎住。我朝她手中定睛看去,顿时心下一喜,掉落洞底的铁棒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自己飞上来了,上面还拴着绳索。

她将铁棒拉长抵在龛洞里面的两个侧边,然后拉紧绳子翻身一跃对我说道:“时机到了,我们该下去了。”说罢,便顺着绳索朝洞底滑去。我挪出身子,将绳结锁在限滑器上,也朝洞底跳去。我发现刚才所在的那个龛洞下面还有两个龛洞,之后就是光秃秃的崖壁了。

先前我在下面,可能是我下的慢影响了她的速度,现在换成她在下面,我发现她简直是在顺着绳子自由落体,眨巴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我头顶矿灯的照明范围之外了。我因为限滑器的缘故,想快也快不起来,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洞底下探。

当绳索上九十米的米数标再次显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朝下看去,绳子尽头已然空空如也,只有光秃秃的绳子**漾在黑暗中。绳索尽头的下方,是一块凸出在崖壁外面的大石块,表面平滑,其大小放张桌子来场麻将应该是没有问题。而石块紧邻着的崖壁上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比十个龛洞加在一起还要大,洞中还隐隐约约闪现着火光。

我缓缓的落在石块上,打开限滑器上的锁扣,我顺着石块边缘,准备朝洞底看去,我想看看这洞底到底还有多远。谁知那女人突然在洞里朝我大声的喊道:“别往下看。”她喊的很大声,惊得我一怔,并且我能感觉到,她的语气有些急促,这应该是从见到她到现在,听见她第一次改变说话的语气。

我不知道往下看会有什么后果,但一个面对数以百计的山鯓袭击,都不曾起过波澜的人,现在却为了这件事,一改常态。我瞬间的思量过后,决定听她的,不再往下面看,我进到洞中,发现在不远处的地方,地上生着一个火堆,她正在和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大袍的人在一起。我顿时惊骇不已,在这离地两百多米的地下洞穴中,看见早已灭绝的恐龙,都没有看见一个同类来的震撼。我走上前去,朝黑袍人瞄起来,帽子里面黑咕隆咚的,别说长相了,连个头都看不见。随即这黑袍人便转身朝洞里走去,我上到火堆跟前,看着朝深处渐行渐远的黑色大袍问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洞里?”

“一个执行自己使命的人。”她说完,便也迈起步子朝洞里走去,我就知道从她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当下也就不再出声,跟在她后面,两个人一起,朝着黑袍子远去的方向快速的跟过去。

洞穴顶部有很多嶙峋的钟乳石垂下来,又细又尖,像大冬天雨后屋檐下的冰锥子。洞壁和脚下也是山石峥嵘、碎石林立,这一看便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穴。当穿过连绵起伏的一大片碎石,行至洞穴的深处,只见一条地下暗河朝洞里更深的地方弯沿而去。

眼看着前面是没有路了,我们站在河岸边,她从背后的箭囊中取出一箭,然后用打火机将箭头点燃。这一箭是朝着半空中射去的,在不算低矮的洞穴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当箭头的火苗消失在视线中时,极远处的水面上却亮起一处零星的火光。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条小小的渔船自水面上漂过来,渐渐的进入我头顶矿灯的照射范围。

但那条渔船最后却停在了离河岸还有七八米的位置,怎么也不肯往岸上靠近了。她这时朝着渔船说了一句我根本听不懂的话,不,是根本听不懂的语言,那是一种发声非常怪异的语言,用的是喉音,有点类似与藏族的呼麦。渔船上是空的,没有任何的人和物,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任何的回声去回应她,但她却在过了一会之后,转而扭过头来对我说道:“你身上有东西?”

我一惊,看着孤零零的渔船。“你是指?”

他指着我的胸口。“下来之前,那个叫穿山甲的人,给了你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