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虞锦一阵胸闷,食指轻按太阳穴:“怎么回事?”

“这个……”刑部尚书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威慑,头垂得更低,“圈地、受贿,乃至逼良为娼……这都是有的。但都是不入流的旁支,与京中楚家走动都少,想将这罪怪到楚薄头上……不是易事。”

不是易事,而且也没什么道理。这样庞大的家族她们谁都清楚,哪一家没几个败类?

楚家京中本族都不沾染这些,已算家风拔尖的了。

虞锦眉心轻跳:“谋逆之事呢?”

轻顿,又言:“当初暗卫可是直接从楚家搜到过密信与城防图的。”

那是让她一刻都不肯再忍楚家的最终原因。

在那之前,纵使朝上已有不少人让她提防楚家,恒王与方贵太君也全力支持她办了这功高震主的一家子,她都还在顾虑母皇的话。

她的母皇一直教她用人不疑,而楚家最得母皇信重。她又清楚查办楚家必定大动干戈,原是不想在登基之初就闹出这等大事的。

可那些密信读来实在触目惊心。楚家不仅与番邦勾结,还买通了京中卫戍。

京中卫戍离得那么近,一旦逼向皇宫,她连斡旋余地都没有就要人头落地。

还有城防图。一卷又一卷,标注着京城及周遭各城情况的城防图,与那些密信放在一起,藏在楚家假山下的暗道里。

她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被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周围各城也被她们拿下,她真的逃无可逃。

她只能尽快大婚,尽快亲政。走一步与楚家硬刚的险棋,强行收回兵权。

如今刑部告诉她,楚家没问题?

她觉得不可思议。

刑部尚书却艰难启齿道:“那些书信……对不上。”

女皇不作声,只目不转睛地淡看着她。

刑部尚书硬着头皮往下说:“楚家人宁死不认,涉事将领亦不认。其中还有……还有两个,说自己从未与楚家有过走动,臣与大理寺一并审了,确是如此。”

她越说越冒冷汗,言及此处,禁不住地擦了把额头。

接着又道:“不过最要紧的几位……依陛下旨意,从不曾动过刑。若陛下准许动刑,能问出些实话也未可知。”

“实话”。

虞锦心下一声轻笑。

她自听得出刑部尚书这是给她台阶下。也是,一道道极刑加上,什么口供拿不到?

可她初时为什么不愿动刑?是因她虑及楚家原来的功勋,怕天下人说她言行逼供,屈打成招。

刑部尚书又抹了把冷汗:“再……再不然,让宫正司问一问元君,或许也能有用。元君毕竟是楚薄亲子,虽是男子,大抵也知道些事情……”

“又或者……”刑部尚书搜肠刮肚地继续说,“其实楚枚弑君之罪,已足够诛其九族了。”

她真是在很努力地给她找台阶了。

虞锦听得说不出话,不知如何接口。

如果只是审不出来,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点头同意动刑,直到她们吐口。

按方才刑部尚书言及的那两个将领,明里暗里指向一件事——怕是有人栽赃。

两位将领与楚家从未有过走动,却偏偏出了勾结谋逆的大事,不是栽赃是什么?

这便不只是楚家人招不招那么简单了。

那让她以弑君之罪直接灭了楚家满门?

呵,凡事总有因果。她不让他们一家入狱,楚枚哪回行刺?如今不把其他罪名说出个所以然来,只以这一条治罪,固然说得过去,但日后史书上的骂只怕还是要挨的。

至于逼供楚倾……

虞锦心神凝滞,久久辨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又逼着自己抽神,告诉二人:“把案卷送来给朕看看。”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一应,见女皇不欲多言,就告了退。

邺风很快入了殿来,禀说:“工部尚书已在殿外候见。”

“改日吧。”女皇神情恹恹地摆手,“朕有些事,要好好想想。”

案卷不一刻就呈进了宫,虞锦屏退宫人,一页页翻着,越翻越心惊胆寒。

这个结果显让刑部也很为难,案卷的措辞极尽委婉,许多地方都写得模棱两可,并未直言楚家无罪。

但饶是如此,也足以让人读出那份疑虑。

细枝末节之中栽赃陷害的味道太重了,刑部看得出,她也看得出。

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她收了楚家的兵权、将楚家抄家,又将一家子人在诏狱里关了三年。

现在讲这个结果摆到她面前,她该怎么办?

幕后黑手固然要查,可楚家要如何是好?

她一直那么笃信楚家就是奸佞,看到史书给楚家翻了案都只觉得是后世在瞎搞。

如今却突然告诉她,楚家真的不是奸佞,而她是真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