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在像一起小聚这种时候大家都不会太殷勤, 毕竟人多, 不约而同地都会端着些。

于是一顿烧烤吃得倒也有趣。姜离很会把握气氛,没让人直接把东西烤好送进帐中,而是在帐外架了篝火,大家围着篝火落座,宫人直接在火上烤东西。

除却烤物,还有热酒。这就比平日在宫中常饮的果酒烈一些,有暖身之效,虞锦一口下去就觉得身上由内而外地热了一阵。

酒过三巡,几分热闹起来。几人平日相处原也算和睦,起码面上能和,当下就说起了今日出去跑马的趣事。

顾文凌颇有些遗憾地说自己路过一片空地,恰好见到鹿群经过,可惜他不会射箭,不然真想打两只鹿回来。

说罢他仰首饮酒,旁边有人笑道:“御子不会射箭,元君可会。臣今天见元君打了鹿呢,箭无虚发——鹿群过去得多快?他三箭出去就是三头鹿。”

顾文凌眉心轻跳,放下酒盏瞟他一眼:“你怕是喝多了,元君哪来的弓箭?”

那人似乎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随口笑答:“与随出去护驾的侍卫借的呗。”

这话说得气氛都冷下去。宫里的男人不该碰这些东西,这人偏要在女皇跟前提,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数道目光都小心地看向女皇,女皇目光垂在手中捧着的热酒中,衔笑听完,似乎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只侧首问旁边:“元君呢?”

姜离先接了口,笑说:“元君素来不喜这样的热闹,约是没心思过来。”

邺风跟着禀话:“元君似有身体不适,回来后传了太医,还把楚休叫过去了。”

女皇颔一颔首:“那让太医好生照料。围场比宫里更冷些,别把小病拖成大病。”

她这样说,方才那人不免悻悻,闷头吃了口刚送进碟子里的烤羊肉就不再说话。

姜离也不再说话,兀自抿了口酒,拊掌传话,着人来舞剑助兴。

这回舞剑的是宫中女官,英姿飒爽,婉若游龙。但不知是不是饮了酒让人脑子乱的缘故,虞锦看着她们,莫名其妙地想到楚倾。

她其实从没看过楚倾舞剑,只听人提过几回。现下她却在不住地想象,他舞剑该是什么样子。

他弯弓猎鹿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人,平日里温文尔雅,她还真有点想不出他做这些事是什么模样。

小聚散去时天色已全黑,虞锦喝得有点多了,脚下发飘。

所幸姜离的帐子离她所住的大帐也不远,她搭着邺风的手走着,不多时就已看见了那顶绣着金纹的帐顶。

然身边正经过的帐子却让她脚下顿了顿,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她心底往上顶,窃窃低语地与她说:进去看看吧。

进去看看吧,你都知道他病了,又从门口经过,出于客气也该进去看看。

进去看看吧,你们已经很熟悉了。

进去看看吧,只当是同事之间打个招呼呢?

虞锦在酒精冲撞出的迷糊中犹如着魔,一壁轻扯着哈欠,一壁揭开了帐帘。

外帐里没有人,走进中帐,两名宫侍赶忙施礼:“陛下圣安。”

于是内帐里语声骤停,唰地一静。

邺风揭开内帐帐帘的时候,楚倾刚将中裤裤脚放下,却不及穿上外袍,只一身雪色中衣坐在床边。他想起身见礼,施力间身形却一歪,所幸被楚休扶住。

“……陛下。”他有些局促地颔了颔首,虞锦点了点头,楚休扶他坐回去。

她站在门口打量了他两眼,自顾自解释:“朕听说元君病了,刚好路过,过来看看。”

他道了声谢。

她走向他,迟钝地想起他刚才站不稳,眉头微锁:“可是今天出去跑马伤了腿么?”

“没有。”他立刻否认,像是怕她自此不许他再去跑马了。

楚休不满地皱眉:“什么没有?分明就是。这么冷的天非要这样折腾,旧疾能不犯吗?”

“……旧疾?”虞锦神思一震,酒劲骤退三分。

他出身绮罗,哪里会有腿上的旧疾呢?如果有,那就是去年那场长跪留下的。

楚倾哑音开口:“臣没事。”

“你又逞什么强!”她突然被他这句话激出了火气。

“弯弓猎鹿?箭无虚发?谁会在乎你会不会那些!”她喝道。

她其实想说,你这样硬撑又是给谁看呢?你就不能好好养着,对自己好一点?

你这种自虐式的逞强,还不如记仇恨我来得实在!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话说出口就变了味。

楚倾神情僵住,接着,虞锦眼看他眼底的光芒一分分变得黯淡。

他说:“臣日后不会了。”

顿了顿,又说:“陛下恕罪。”

她说得对,谁会在乎他会不会那些?

那些是当下男人碰都不该碰的东西,就是开明如先皇,听说他竟然曾学过那些时脸色也有些复杂,绷了许久才勉为其难地夸出一句:“也好,有几分先时男子的风范。”

而她,自然更不会喜欢。这种事落到她耳朵里,她不怪罪就已不易。

可他其实也并没有想逞强,只是觉得纵马射猎实在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