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虞锦不再多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继续看着他,过不多时他就扛不住了,偷眼打量着她道:“涉及方家……陛下打算怎么办?”

虞锦悠然反问:“你想怎么办?”

“陛下还是别办了!”兄弟两个竟然异口同声!

虞锦噎了一下,看看楚休又看看楚倾,笑了声,声音中不无诧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平常看着也不像圣母啊。

她又奇道:“元君方才可还因觉得朕不会管气得摔杯子呢,现下又不恨了?”

楚倾楚休相视一望,神色间皆有矛盾。

如出一辙的愤恨与隐忍萦在他们眉间,半晌,楚倾终是克制住了。

火气压下,方知轻重缓急。

他离座揖道:“臣恨,但陛下需顾念先皇与方贵太君旧日的情分。楚休当下是……宫奴身份,方贵太君所为在旁人眼里算不得过分。陛下若为此与贵太君生出不睦,于陛下声名无益。”

她听得出,他这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私心里必定那份恨才来得真实,若给他个机会,他怕是能把刚才那瓷盏砸方贵太君脸上去。

她不禁为他的口是心非感到好笑:“你还关心上朕的声名了?”抑扬顿挫的口吻中带着几许玩味。

说完,她自己噎了一下。

这话里颇带尖刻嘲讽,听来就是在点他“一家子佞臣”。但其实她并无此心,只是脱口而出罢了。

楚倾眉心微跳,淡泊垂眸:“楚家上下,无不在乎陛下声名。”

他说得很轻,但足以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气氛倏然冷下去,即便虞锦近来与他相处平和,这个话题也依旧敏感。

她的面色也冷了,轻笑一声:“元君又来劲了?”

楚倾维持着揖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虞锦强自沉息。

好,看来他在楚家的事上还是和从前一样硬,一点改变都没有。

楚休眼底沁出惶恐,小心地拽拽楚倾的衣袖:“哥……”

虞锦强自沉气:“罢了,朕先不与你争这个。”

她是觉得恼火,却没必要再为这个翻脸。倒也不只是为了名声——这么多些日子下来她也瞧清楚了,这个人就是越压骨头越硬,非跟他拧着来只能是她自己心里更不痛快。

还是顺顺毛好。这些日子回忆起来……她有时会诡异地觉得只要不与他起争执,相处起来竟也很有几分乐趣。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抿了口茶,她又说:“方家的事你也不必多操心。朕不能由着这种事再出第二次,但不毁名声的法子总也是有的。”

言罢她便起身,拂袖离去,留给他一个余怒未消的背影。

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她早晚把楚家的罪名理个清楚!!!

两日后,女皇免朝了一日,说是身体忽而抱恙,头痛不止。

钦天监一算,说是有个八字几何之人命硬,近来冲撞了女皇,让他出家修佛方能为陛下破此一劫。

宫里就拿着这八字查了起来,后宫里没这号人,宫人中也没有。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方贵太君的外甥方云书——他正是这个八字,近来还恰好进过宫。

女皇很快就将钦天监给驳了,大为不满地说方贵太君在先皇心里什么分量你们不知道?朕能让他外甥出家吗?

接下来自然百官下叩,恳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女皇以手支颐,满面沉痛地表示:

好滴,那就让他出家吧!

当天下午,方云书就到庙里当和尚去了。

虞锦对此神清气爽。她也想过给他指个婚了了这事,但这么个人,谁跟他成婚谁倒霉,还是别祸害别人了。

让她比较意外地是,最为器重的外甥被迫遁入空门了,方贵太君竟没为了这事找她。

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既不过问外甥怎么样了,也不问自己身边那个“神秘失踪”的宫侍去了哪里,该怎么养老怎么样老,平静如常。

虞锦不免对此心生疑虑,怕方贵太君忍而不发要报复个大的,叫了楚休来问,楚休被问得挠头:“下奴对贵太君……还真不熟。”

他就是一直在宫里飘着看那些有的没的,也对长辈的事没兴趣啊,养老的生活能有多少可看的?他又不知道贵太君是这种能背后使阴招的人。

但仔细想想,他又分析道:“但下奴觉得,贵太君应该还是……心疼您的。在外甥与旁人之间,他必定帮外甥;但放到外甥和您之间,还是您要紧。”

他记得贵太君离世前的事。

贵太君临终之时只叫了两个人进殿,一个是他的亲女儿,也就是虞锦的二妹虞绣,另一个就是虞锦本人。

当时楚休没敢飘进去细看,因为人临终前阳气轻,能看到鬼,万一被他吓得遗言没说完就咽了气,那他可就罪过了。

但他看到虞锦与虞绣都是抹着眼泪出来的,姐妹两个相互攥着手,沉默地在亭子里坐了好久,才依依惜别。

照这么看,方贵太君对虞锦应该是真有长辈对晚辈的疼爱的,那为了虞锦的身体安康便任由外甥去出了家,便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