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落筷的位置,是一小钵汤。

“嗤。”筷子伸进去的瞬间,楚倾听到一声忍不住的低笑。

没探到她在笑什么,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第一下夹了个空,第二下夹到了东西。

筷子从汤钵中拿出来的瞬间,虞锦脑子里成了弹幕:“哎——姜姜姜姜姜姜姜!”

“……”楚倾从容不迫地将它丢进了面前的空碟子里。

“哎?!”虞锦一讶。

愣了愣,她离座起身,也坐到床边去。

隔着一方榻桌,她在他眼睛上缠着的白绢前晃了晃手:“元君你……看得见?”

“看不见。”楚倾声音平静。

她睇一眼盘子里的姜:“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不能吃?”

他的口吻毫无波澜:“臣闻到姜的味道了。”

……厉害了,都煮透了还能闻到。

虞锦发自内心地服,缓缓点头。

楚倾心下不禁好笑,颔首忍回,又夹了一块卤得透烂的牛肉来吃。

虞锦在他用完宵夜后回到寝殿,乍觉自己烦乱了大半日的心情不知何时已归于平静。

不再坐卧不安了,也不再气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一躺到**,困倦感就涌了起来。她翻身裹住被子,一秒入睡。

翌日早朝,太学的弑君大案自是头等要事。

这样无可争论的铁案,朝臣们哪怕只是为了表一表忠心也要求皇帝严惩。于是朝堂上一时气氛沸腾,文武百官齐齐下拜,恳求女皇将楚枚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九阶之上,女皇端坐龙椅,不慌不忙地启唇:“众卿的意思朕都明白,但这楚枚,杀不得。”

鸾政殿中略微**了一阵,虞锦笑笑,仍是那番拿给楚倾听的说辞:“杀她容易,可朕更想让她看明白,究竟孰正孰邪。”

这话实在霸气且又并无轻饶楚枚的意思,重臣一时都说不出什么了。

安静半晌,大理寺卿上前:“陛下如此行事是陛下的气量,可弑君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虞锦气定神闲:“一则楚家上下皆已身在狱中,与楚枚无从接触;二则诸多罪名都还要查个明白才好,只凭这一条就发落了,朕倒觉得便宜了他们。”

“是。”大理寺卿一揖,“然楚家子尚是元君,执掌后宫。现下其姐涉此重罪,还请陛下先废黜元君才是。”

大理寺原就是执掌刑狱之事的官衙,日日与律例打交道。大理寺卿又已是位年逾七十的老妇人,为人严谨,素日风评极好。如此一开口,满殿都是点头赞同的低语。

虞锦却是一滞。

“此事与元君无关。”女皇沉沉开口。

满殿低语顿时停住,大理寺卿更是一愣。

谁不知女皇对元君厌恶至极?宫中盛传女皇与元君大婚至今仍不曾圆房,前不久还为楚家之事让元君在大雪里跪了一彻夜。

如今大理寺卿所言,既是顺应律例也是顺应她的心思,怎的她倒又不肯了?

殿中的氛围变得微妙,虞锦有所察觉,遂又出言:“元君身在宫中,与楚枚并无接触。况且与朕成婚两载以来,元君也无……”

她猛地噎住,“大过”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她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无大过。他明明……

下一瞬,她的思绪也噎住了。

一时间她感觉自己跟失忆了一样,竟然全然想不起他有过什么大过。

皱皱眉头,虞锦拉回思绪:“先不说这个了。”

她正色:“相较于楚枚胆大包天,朕更想将太学查个明白,弄清楚枚身为罪臣之女缘何会在太学。刑部与大理寺即日起着手彻查,一应事宜,直接入鸾栖殿禀话。”

女皇口吻沉肃,不怒自威,刑部与大理寺官员忙叩拜领命。虞锦又趁机再下一旨,着禁军围了太学,以便刑部与大理寺查案。

这般一来,太学究竟几分黑几分白,便能查个彻底了。禁军是她的亲信,有她们镇在那里,便由不得太学官员与刑部大理寺勾结,欺上瞒下。

案子的进展比她预想的更快一些,几日后的晚上,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一并入宫求见。

刑部尚书先呈上了一本奏章,道太学上舍院中的一位老师吴芷自己认了,道楚枚是她藏下,与旁人皆无关系。她曾受楚家之恩,又对楚家一案心存不平,便想救楚枚一命。

“但她说楚枚突然行刺,她也不曾料到。”刑部尚书禀至此处,沉了一沉,“究竟有否勾结……人已入诏狱,慢慢审来便是。”

“不必了。”女皇忽而道。

她的视线定在吴芷这个名字上,沉吟了半晌:“姑且关着她就是,别让她死了,也别动刑。”

此人她有印象。上一世楚枚不曾行刺过,吴芷便也没受牵连。她着实是个人才,眼下三十出头尚还年轻,但二十年后便会桃李满天下,朝中许多能臣都出自她的门下。

近来许多的事情让虞锦感到恍惚,觉得自己究竟算不算个明君这个问题……很模糊,但她总归还知道要惜才。

所以她愿意相信在行刺一事上吴芷与楚枚并无勾结,也并不想杀了吴芷了事。

“等过了年,朕会亲自见见她。”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