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在这四个月里, 宫里因为两个人的争执议论纷纷,宫人们见风使舵难以避免, 这些他倒不太在意。

但他想她了。

他们都已习惯了有趣事便要同对方说,习惯了夜里偶尔醒来总要往对方那边靠一靠再睡。这些习惯在潜移默化间养成, 不知不觉已根深蒂固, 突然做不得了, 总会突然而然地让人心里一空。

他也想小瑧了。一转眼的工夫她已有八个月大,这该是小孩子长得最快的时候,他却不能看到她一天天都有什么变化。

有些时候,他也会被噩梦纠缠。梦境没有道理,会将从前和如今纠缠,虚虚实实之间常让他有些恍惚,辨不清眼下的“失宠”是不是真的。

如此醒来时他总会失神半晌,变得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有时会怕她假戏真做真不喜欢他了,有时有想她翻牌子时会不会真的临幸了谁、又喜欢了哪一个。

初时他还能理智地劝住自己,后来这样的情绪愈演愈烈,就劝也劝不住了。

他只能跟自己说,就算弄假成真也得把事情办完,除安王是大事,结果如何关乎家国天下,儿女情长不可与之相较。

“喵。”轻细的猫叫打断思绪,楚倾偏头,姜糖正在椅子边伸懒腰。

他不禁失笑:“没心没肺地吃吃睡睡一整路,可算醒了?”

“喵——”听到他说话,姜糖跳上床。十分霸道地蹲在他胸口舔爪子洗脸,收拾舒服才迈着猫步走下去,在最内侧盘了个团儿,闭眼接着睡。

“阿瑧——”

清凉殿里,女皇一溜烟地跑进寝殿,弯腰一把将刚爬进寝殿的皇长女抱了起来。

阿瑧是前几天刚学会的爬,几日下来已能爬得很快。她又很有好奇心,这两天她因不知抓了什么东西扭头就迅速爬走已被抓到过三回。

这回虞锦把她抱起来,她还正要把东西往嘴巴里塞。虞锦赶紧夺下来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玉印。

“你怎么什么都想吃!”板着脸轻打一下她的小手,虞锦抱着她进了寝殿,坐到案前。

阿瑧咯咯地笑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往着她。她在她额上亲了亲:“乖哦,母皇再给你画张画!”

她最近常给她画画,一天至少有一张,常是画一件刚发生的趣事。然后让她按个小手掌的印再踩个小脚印,让宫人妥善收起来。

宫人们私下都说她是慈母之心,要将皇长女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其实是也不全是——她最初动这个念头,其实是想画给楚倾看的。

她知道楚倾有多疼这孩子,小孩子长得又飞快,他几个月看不到她的成长过程太可惜了。

若这年代有网络,她会恨不能给他开个直播。但别说直播,照相录像都办不到,只能用画来尽量弥补缺憾。

作画的时间不短,阿瑧没事干,不多时就打起了哈欠,然后在她怀里一靠就睡了。

虞锦笑笑,让乳母将她抱去东侧殿好好睡,画完才又找过去,悄悄在她脚底手上染上墨,再按到画上。

画好后她亲手将它挂到西侧殿,这样的画已经挂了一大排,按顺序看下来,能清楚地看到手印脚印在一点点变大。

唉……事情快点了了吧!

楚倾不在,她连个能放开了说笑的人都没有。隔三差五翻牌子也只能下棋看书,她身心都很寂寞啊……

而且也没人叫她锦宝宝了!

这个称呼虽然被叫出来总觉得很恶心肉麻,每每他提完两个人都要一起打哆嗦,但长久没人这么叫她,她还真有点想。

人啊,总是这样贱得慌。

不多时,尚寝局的人进了殿,又到了翻牌子的时候。

虞锦看着牌子毫无兴趣,想着已有四五天没翻了,才又翻了顾文凌。

玉致殿,顾文凌已被一位宋中侍拖着连下了三盘棋。尚寝局的人一来,他简直如获大赦,当即撂了刚执起来的棋子:“不能让陛下多等,看来是下不完了,中侍慢走。”

宋中侍在这里坐了两个多时辰,什么也没问出,心下懊恼。圣旨当前却也只能告退,起身一揖:“臣告退。”

顾文凌噙着笑目送他离开,待他走远,吁着气摇头:累死人了。

一连两个时辰,宋中侍不住地旁敲侧击,一会儿说陛下政务繁忙,问他觉不觉得陛下近来精神有点虚;一会儿又说不知陛下到底喜欢怎样的人,自己不知该如何侍奉陛下。

顾文凌一早就听出来了,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套他的话,探一探陛下可曾真的临幸过他。

后宫众人应该都有这种疑惑吧……

顾文凌初时也很忐忑,觉得陛下是不是独独看不上他。但日子拖得越久他愈发确信了,后宫这几位近来虽都常被翻牌子,但陛下大概是谁都没碰过。

这种事又不好问。一是床笫之事原就难以启齿,二是谁在忐忑之中都会怕问起来反倒得知陛下独独不喜欢自己。众人便在无形中构建了一种默契,都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好像自己最近真的圣眷正浓。

顾文凌不清楚陛下为何如此,但求这意味着元君的失宠也是假的。

元君专宠的那些时日,后宫很太平。宫权交到他手里,他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不得宠的过得不好,安稳日子谁不喜欢?

况且,他对陛下原也说不上喜欢。所以相较于应付那些尔虞我诈,他更愿意这样清清静静地活着。

若不是进了宫,他大概会想办法拿一笔钱离开家、离开京城,云游四方去。

几日后,马车在清晨的薄雾中悄悄离开楚家,驶去安王府。车中之人头戴斗笠,压得很低,刻意遮着面容。在府门前没有多停半刻,便闪入府中。

府中侍从引着他一路疾行,很快进了正厅。安王正立在窗前想着事,闻声转过头来。

她早已知晓来者是谁,但见他摘下斗笠真的出现了,目中还是透出了几许狐疑的玩味:“元君究竟有何贵干?”

楚倾笑一声:“殿下坐。”

说着他自己便先行落了座,安王轻挑着眉头打量他,坐到了他对面,又说:“听闻元君近来境遇不佳,为何在这个时候倒有心情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