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九月的时候已经开始降温了,尤其是这几天还下了雨,柏油路都浸成了煤黑色,像旦角上台之前用榆树皮泡过的贴片子,脚底下感觉像是踩到了油,但又不会打滑。
那天吃过饭之后,纪清焰带他回了青竹巷的老房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串钥匙,其中一串给了邱迟:“给,新换的钥匙。”纪清焰还在上面挂了一个小猫钥匙扣,“之前的锁被人撬过,我就重新换了一把锁,防盗的。”
邱迟这些年从上海回北京,每次都是去人大看纪清焰。他甚至专门在网上认识了几个跟他同院的同学,然后跟人家打听他们班的课表、社团活动地点,还有各种比赛。
但是他从没有回过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甚至不敢靠近六中,不敢靠近前门和大栅栏,更不敢靠近青竹巷。
纪清焰见他站在门外没动,回过头道:“进来啊。”然后没等邱迟反应,纪清焰直接伸出手,把他从外面拽进院子里。
纪清焰看见海棠,迟疑了一下,道:“你记不记得上次在上海的时候,我柜子上除了有我们的合影,还有一截树枝。”
“那是海棠树上的一个很小的枝杈。”他指了指海棠树,道,“你高三被带走的那天,我从学校出来找过你。但是没找到,后来就回到这,折了一枝,一直带着。”
“我……”
“邱迟。”纪清焰打断他,“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之类的话,那不是你的错。”
邱迟紧紧地牵着他的手,末了,他笑着说道:“之前答应你要在房顶上种紫藤的,等明年春天吧,我们让屋顶上开满紫藤花。”他看了看院子,轻声道,“家里还是之前的样子,哥,谢谢你。”
“谢我干嘛……家里陈设还和之前一样,东西都没动过的,每年也只是定期过来打扫。”纪清焰顿了一下,道,“就是……”
“嗯?”
“我把你的床搬走了。”纪清焰解释道,“卧室里的那张床,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反正都那么旧了,就搬到我后来租的房子那边了。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之后也可以联系师傅给拉回来。”
邱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哥,你好爱我。”
纪清焰脸上有点挂不住:“我是觉得你那床挺大的,而且……而且那不是省得再买了!”
“嗯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邱迟挠了挠头,“不过你把床拿走了,那我们今天睡哪?”
“要不……待会再去紫金庄园那边?”紫金庄园是人大对面的一个小区,纪清焰租的房就在那边。
从青竹巷到人民大学的路倒是不算太远,但是西二环到西直门大街那段路特别爱堵车,谁也不知道走那段路得到猴年马月。
“你还真不嫌麻烦!”邱迟问他,“西厢房的床你总没搬走吧?”
“没有,但那个床有点硬。”纪清焰就在那张**睡过一次,这么多年了仍旧心有余悸。而且那张床看上去年久失修的,估计不怎么结实,可怜到让人担心它能不能撑得住两个人。
邱迟摆了摆手:“没事!我收拾,保证把床给你铺的又香又软。”
*
晚上,纪清焰洗过澡之后就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酸奶,他也不想看电视,就用手机翻看着以前存在网盘里的照片。
网盘按照一定的规则,将相册里杂乱的内容分类重排,但是时间过去很久之后,连手机都换了好几个,这些照片仍旧会被很好地存放在这里。
每次看到的时候,像是故地再重游,他乡遇故知。
邱迟在西厢房里喊他:“哥!快来!”声音穿过院子,伴随着秋日夜里微弱的虫鸣声。让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的夏日悠长。
纪清焰把喝完的酸奶罐放在茶几上,问他:“干嘛?”他懒得动,仍旧瘫坐在沙发上。
邱迟继续在院子另一头的厢房里喊:“上床啊!”
嘶……不会说话下次可以不说。纪清焰不太想动弹,但还是从沙发上起来,也没穿鞋,直接光着脚走在客厅的雕花瓷砖地面上。
邱迟知道肯定是他懒得动,直接穿过院子走到门口:“怎么不穿鞋,你也不嫌冷。”
“不是要直接上床,我为什么还要穿鞋?”这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纪清焰说完之后才察觉到有点不太对,自己一定是跟邱迟待久了才会这样。
“床铺好啦,一点都不硌。”邱迟直接把他拦腰抱起来,从客厅抱到西厢房的**。他挨着纪清焰坐下,拍了拍褥子,“是不是很软?”
纪清焰顺势歪躺在**:“嗯,是挺舒服的……”他翻了个身,木板床跟着动作开始响,“就是感觉不太结实……”
他往**躺的时候,单薄的白色睡衣随着拉扯的幅度,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颈和一侧的锁骨。
邱迟把他的领子往上拽了拽:“你这睡衣怎么领口这么大?”
“你也知道是睡衣啊。”纪清焰噘着嘴哼哼道,“你平时穿的那些个奇怪衣服领子可都比我这个大。”
“那以后我不穿了。”
“别介,穿呗。”他抬起小腿,把脚搭在邱迟膝盖上,“那显得您多有个性。”
“嗯呢!有个性多好啊,与众不同。”邱迟很狗腿地顺着纪清焰的话开始接茬儿。
他牵过纪清焰的手,手腕白皙,骨节根根分明,透过皮肤,能隐隐看出浅紫色的血管。手腕上挂着那串手链,旁边趴着一只小小的青玉蝉。
“以前都没发现诶,纪清焰,你手长得真好看。”
纪清焰感觉他又在想一些坏事:“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手挺好看的,适合戴满戒指。”
“俗不俗?”纪清焰刚想把手抽回来,然后制止他的无聊行为,结果手没抽走,就看见邱迟拽着他的手放在床边的栏杆上,一圈圈地在缠丝带。
纪清焰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个行为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踹了邱迟一脚:“警告你,别乱来!”
“没有乱来啊。”邱迟已经快缠好了,最后在床的栏杆上打了个结。
“靠,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癖好?”纪清焰一直觉得邱迟在这方面还挺保守的,没想到还能搞出这种幺蛾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不过一些奇妙的文学作品里通常都是领带绑手腕,邱迟用的好像是从GUCCI包装盒上拆下来的绿色丝带。
也就亏他想得出来……
“哪有啊,这不还是为了你舒服。”邱迟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省得你每次总是伸手掐我,被掐腰很影响人的发挥好不好。”
纪清焰晃了晃另一只手:“那你绑手只绑一边?”
“对啊。”邱迟笑着把他另一只手牵过来,“留一只手做别的用……”
“靠,”纪清焰把手缩回来,“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
……
等木板床的吱呀声停下来之后,纪清焰一直搂着邱迟的腰,他盯着邱迟的眼睛,说道:“邱迟,你的眼睛很好看。”
“嗯。”
他的手又摸到邱迟锁骨下面延伸到胸口的纹身:“纹身痛不痛?”
“不痛。”
他又将手掌放在他肋骨的位置,能摸出表面隐约的起伏轮廓,但总归是不像之前那样。纪清焰甚至有些不敢想,他手掌覆盖的地方,曾经单薄的像是一把生涩的琴上的琴弦。
明明琴弦是很坚硬又很硌手的,有时候能生生将之间勒出红痕,但弹琴的人仍是不能太用力,因为琴弦容易断,然后割破之间,两败俱伤。
他笑着说:“你好像是比之前胖了一点点,这样抱着的时候不那么硌手了。”纪清焰低声重复着,“真好……真好……”
话音未落,大颗的眼泪直接从眼角滚落下来,滴在邱迟的胳膊上。
“哥!哥,你怎么哭了……”邱迟赶紧把纪清焰的手给解开,刚才胡闹的时候果然是太过分了,“对不起,都怪我,我刚才不应该绑你手腕的,是不是扯得疼了?”
邱迟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你别生气,我下次不这样了!”他把纪清焰抱在怀里,小声道,“对不起,你以后疼了就跟我说,别总自己忍着。”
纪清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疼……”
“那……那你……”
“心疼你啊,不领情?”
邱迟靠在他旁边,轻轻地捏着刚才他被绑那一侧的手腕,上面能隐隐看出几条丝带留下的勒痕:“我有什么可被心疼的,我老公这么聪明,长得还好看,别人羡慕我都来不及,你为什么要心疼我?”
纪清焰枕在他胸口的地方,能清晰地听到邱迟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邱迟,以后我读博的时候去复旦吧,这样我们就能在同一个城市了。”
“你觉得我会留在上海,是不是?”邱迟抚着他的脸,“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
邱迟笑着问他:“你不信,是不是?”
“没。”
他想了想,道:“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嗯,有的是时间。”纪清焰翻了个身,往他身上探过去。
纪清焰从来就不属于口是心非的类型,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如果不好意思说,他会选择直接上手。
“哥!你别再点火了,不能再来了。”邱迟把他的手拽到一旁,“你是妖精吗?”
“你是不是不行了?”
“你自己说,咱们俩现在是谁不行了。”邱迟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腿放下来,“明天还得出门呢,再这样腿真肿了。”
纪清焰瞟了他一眼:“别给自己不行找借口。”
“嘿!”邱迟真是被他的激将法给整无语了,“行哈,这是你自己说的,那待会别骂街。”
木质的床板隐隐发出了点动静,带着些无力的吱嘎声,随着这声无力的闷响,纪清焰感觉后背突然晃悠了一下。
邱迟没管,一口咬在了纪清焰颈间的那颗红痣上。
纪清焰没想到他会突然咬人,没忍住,一下喊出了声。随着他的喊声,床板忽然又吱嘎了一下子,然后两个人猛地感觉身体往下沉了些。
纪清焰眼睛瞪的挺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脸懵逼地问邱迟:“刚才怎么了?好像震了一下。”
邱迟甚至没缓过来:“可能床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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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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