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很多时侯,我们总是会想起一个人,一张脸,一段段曾经美好的往事。然而随着时光的流失,这一切的一切,终究会变得模糊,变得支离破碎。

望着墙上那一行自尊、自省的标语,望着冰冷的铁门,我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张离别的脸。

尽管这一切只过去了两个月,只过去了六十天,只过去了一千一百四十个小时,只过去了八万六千四百分钟,只过去了五百一十八万四千秒.....

孙静就这样消失了,从那次铁门前的离别后,她便再也没有出现,甚至在我因过度忧郁而病倒时,病房前也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这六十天里,我每日都在思念她,每分每秒都在回想与她的每一个瞬间,直到她的样子变得模糊,直到在记忆中,只剩下一双含着泪光的眸子,只剩下那一声低不可闻的长叹。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为何明明很思念的一个人,可到了后来,连她的样子都会变得模糊。

或许这是内心深处的某种保护,是它让一个人的样子模糊,好让我们在极度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不至于变得那么悲伤。

但这种保护真的有效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模糊的感觉令我心如死水,令我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在一次又一次的调查审讯时,在我一遍又一遍的交代事件的经过时,我脑海里想的,其实都是她,其实都是她的样子。可尽管我无论多么努力的去回想,但那张脸始终模糊,那相处的每一秒,都变成碎片般的影像。

窗外的树木已褪去了那令人迷醉金色的外衣,那一颗颗小草,也陷入了隆冬前的死寂。

秋天就这样过去,好像它从来就没有来过,它更像一只飞舞在风中的羽毛,在飘**中,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就像秋羽....

在这个悲伤的季节中,我失去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我对一切都变得麻木,不在对任何事,产生任何兴趣,也不对未来与明天抱有任何希望。

每日都站在铁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静静的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在一个寒风刺骨的上午,当我戴着手铐来到军事法庭临时厅时,当那一声锤音响起后,这一切都结束了.....

审判长用他充满磁性且威严的声音,对我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被告人:刘东,男,汉族,17岁,列兵军衔。于10月11号21点48分左右,在保护部队枪支不被犯罪分子抢夺的过程中,对已不具备作案能力的马某实施暴力,造成马某因多器官外伤性出血而死亡!

经过十一次调查取证,三次开庭审理,现本庭认定:

被告人刘东,防卫过当致人死亡的事实清楚,证据充足,符合过失致人死亡罪认定标准。

但因考虑被告人刘东未满十八周岁,实施犯罪时处于外界刺激下的行为意识混乱,又是出于保护他人与国家财产的动机,以及认罪态度较为良好,本庭决定予以宽大处理。

现宣判:被告人刘东,犯过失致人死亡罪,依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

当审判长宣读完判决后,现场所有的战友,都漏出了满脸的喜色,乾团长甚至与王律师激动的握手,还有几个战友跑到了我的跟前,隔着桌子对我热烈的拥抱。

在他们看来,能够当庭释放,然后回到连队平平安安的度过缓刑,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可这一切在我眼中,却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心如死水的我,早已对未来不报以任何希望!一个注定要背负案底的人,一个缓刑犯,又有何未来可言?

在战友们的簇拥中,我回到了连队,当我站在门口抬头看向天空时,一片片雪飘落。

初冬的雪很美,那洁白中,还透着秋日逝去前的芬芳。

我摊开手掌,看着那雪花飘落在手中,又慢慢的被体温所融化,然后变成一汪清澈的水,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上……

不知何时,指导员走到了我的身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株冬梅树,又指了指冬梅树枝头上那一朵朵鲜红,意味深长的说道: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的意思我懂,他用这句贤文告诉我:过去的一切,我不该将它当做是我的负担,而该将它当做人生对我的磨练,更是我前进的动力。

他的眼神我也懂,在他们看来,我永远都不是一名缓刑犯,我是他们的家人,是他们的兄弟,更是他们的骄傲。

雪依旧在下,我驻足在门前,向那顶着一层洁白积雪的梅花凝望了良久。

在这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中,那梅花开的格外的红艳,它就好像正在用那一抹鲜红,对这个寒冷的世界吟着一首诗:

墙角树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古人说: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

我呢?我能否有梅花的坚强与高雅?更能否有梅花那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精神品质?

当我驻足在这片风雪中凝望着梅花良久后,我笑了,笑出了两行眼泪,又结成了两道冰痕,被脸上的温度所融化。

梅花,梅花,它是这片土地上最有风骨的花朵。

它那迎雪吐艳,凌寒飘香,铁骨冰心的崇高品质和坚贞气节鼓励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不畏艰险,奋勇开拓,创造了优秀的生活与文明。

看着那梅花,我懂了,我懂了指导员的用心良苦,懂了那株冬梅的自强不息,对此时的我有着怎样的激励。

踏着没过脚面的积雪,我来到了那株冬梅前,轻轻摘下一朵绽放着红艳色彩的花朵。

我捧着那朵梅花,连同梅花上的那一层结着冰晶的白雪,一并拥进怀里,用身体仅剩的温度,将那洁白的雪融化,用心去感受着那份冰冷与不息。

当一阵寒风吹过我瘦削的身体时,当那刺骨的冰寒带走身上仅余的温度时,那一身的阴霾,那心中的一潭死水,都随着那寒风一起离去。

不知何时,我喜欢上了被风吹过身体的感觉,它在一年前吹走了我对过去的眷恋,它在半年前吹走了我对未来的迷惘,它在今天,吹走了我淡淡的哀伤,仅留下胸前那朵冬梅,以及那一抹带着鲜红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