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是谁?

那可是从不屑于行奉承之举,道违心之言的人。

李东阳都说好了,那必然就是真的好!

当然,即便李爱卿敢说不好,那必然也是老眼昏花了他选的儿媳妇,本就不可能有半分不好。

“陛下若已拿定主意,便还须尽早将吉日定下。”李东阳道。

昭丰帝心中有了决定,此时便放松了下来,伸手指了指俞泓,道:“保章正已经算好了就定在明日,明日一早便宣旨。”

钦天监正不可思议地看向老保章正。

李东阳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老保章正张了张嘴,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赶了赶了些,然明日确是个难得的吉日。”

若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皇上递来的锅,他敢不背吗!

“皇上,太子婚事,事关甚大,这般匆忙……不知是否有些不妥?”钦天监正忍不住出言道。

张家姑娘什么样他不知道,但这日子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哪里匆忙了?”昭丰帝皱眉道:“此事朕可是已经整整考虑了六年之久了,当真是不能再深思熟虑了”

钦天监正闻言一噎。

总觉得陛下这思路哪里不对,可一时间他偏偏又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昭丰帝转而看向了李东阳。

说白了,钦天监不过是个算日子的,而这日子仙人已经替他算好了,哪里轮得着钦天监再来多言多语接下来的事情主要还得靠礼部来操办。

“宣旨而已,不等同定婚,并无太多繁琐流程。”李东阳始终显得平静至极:“既如此,先传旨指婚便是。后续定婚及大婚事宜,再另择吉日,仔细操办,想来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太子大婚,通常要准备一两年之久,而赐婚不过是一道圣旨罢了。

且皇上这么着急将这桩亲事定下来,显然是怕被人捷足先登

皇上好不容易做了一次正确的决策,他这做臣子的若还不给予理解配合,岂不是要打击陛下办正经事的积极性吗?

这样不利于国政的蠢事,他李东阳断是做不出来的。

昭丰帝闻言露出赞同的神情,后再次看向了钦天监正。

钦天监正垂首道:“李大人言之在理,如今不过是宣旨罢了,确也无甚是非要提前去准备不可的……”

人活在世,他总不能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昭丰帝彻底满意了。

“既如此,诸位爱卿便早些回去着手准备吧。”

“微臣遵旨。”

三人齐声应下,旋即行礼退出了养心殿。

李东阳在前,阔步走得快些,保章正年迈便落后许多。

钦天监正憋着疑问,直陪着他慢悠悠地回了钦天监,才得以问道:“究竟为何将吉日定于了明日?”

这老头子仗着在泰山立了功,名声传扬了出去,如今做事可是越发任性随意了!

保章正心中发苦,只能道:“实是皇上着急了些,下官也是迫不得已……”

至于这个日子等同是皇上算出来的,这句话他可不敢乱说。

钦天监正闻言重重叹了口气。

看向屋外,雨水愈密,半分没有要休止的迹象。

若明日还是这般阴阴沉沉的天色,待赐婚的圣旨传了下去,他们钦天监的脸也就真正是没处搁了!

……

好在临近夜半子时,雨水渐休。

乌云碎开散尽,隐约还有几只星子冒了出来。

钦天监内,观星象的保章正长舒了口气。

天色渐渐泛白,放亮。

张家,各院的下人们都正忙着清扫积下的雨水。

青石板路被冲洗得干净发亮,一只步态优雅慵懒的白猫迈着软乎乎的肉爪,脚步轻盈地踩在上面。

张眉寿刚起身,还未来得及梳洗,就听得猫儿的叫声自窗外传来。

阿荔笑着道:“良缘一大早就来找姑娘了。”

小丫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没法子,自从殿下来了府上提亲之后,她只觉得看什么都格外顺眼。

张眉寿走向了窗边,刚将窗子打开,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就见良缘跳上了窗棂。

她抬手将猫儿抱起,心情亦是极好:“给良缘取些鱼干儿来……”

阿荔笑着去了。

张眉寿喂罢了猫,净手梳洗更衣之后,用了些简单的早食。

待伺候着自家姑娘用过了早饭,阿荔便出了门去。

昨晚姑娘交待了她,今日去买些彩墨回来。

姑娘惯用的彩墨,她最是清楚,不放心交给别的丫鬟去办,恐买回来的颜色不合姑娘心意。

阿荔来至笔墨铺内,仔细挑选罢,又耐心地同掌柜讲了价,磨去了半两银,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省下的半两银子,给姑娘捎些蟹粉酥和小点心回去,都是使不完的。

待双手提的满满当当,阿荔才往回折返。

然而在经过甜水胡同时,却鬼使神差地慢下了脚步,下意识地往那条巷子里望去。

这一瞧,却是不禁怔住。

老旧的巷子里积了些水,极潮湿。

一名年轻人却背对着巷口,半蹲着身,任由袍角浸落在积水里,正拿手揉着一只大黄狗的脑袋。

年轻人身边围着一群猫猫狗狗,地上铺了几张油纸,油纸上摆着还隐隐冒着热气,被掰碎的馒头和肉包子。

四下阴暗潮冷,可阿荔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却觉得一切的阴冷都被驱散了。

小丫头咬了咬牙,转身就要离去。

而此时,那只大黄狗忽然冲了出来,追到她身前,摇着尾巴抬起两只前爪就要往她身上扑。

这狗她也是偷偷喂过的。

阿荔双手提着东西,眼见着闪躲不及,忽有一道身影闪身上前,挡在她身前,被大黄狗扑了满身泥水。

“大黄,坐下。”

棉花出言训斥道。

大黄狗闻言,乖乖听话坐好,歪着脑袋看着面前两个相顾无言的人。

“你脸上有好些泥点子……”

阿荔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快步离去了。

棉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泥水。

阿荔一路回到小时雍坊内,却在临近家门时,忽听得一阵马蹄车轮声响,及整齐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