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名声大振

杨柳居的雅间里,看着鲁衍孟等一帮军汉为朱延平换新衣服,一旁杨国锐挑着火盆里的木炭笑说:“三郎如今也算立业,依照此时军里规矩,养个十名家丁不为过。也该置地购宅,这伺候更衣披甲的事情,也该找一两名婢女使唤。要不今日顺道去衙门教坊司问问,看有无适龄女子买上二人。”

不同于他这个从五品镇抚,朱延平的把总可是实职,手里人马虽少,却是独掌的一部。州里拨付的粮饷,朱延平按规矩吃一些,养十名家丁,购宅买女仆,也不是什么违背人心的事情。

朱延平双臂展着,看着一身粗布白袍,外罩的素色对襟衣,摇头道:“如今家中只剩三郎一人,又有军职在身,置办家业无用处。”

鲁衍孟将束腰素锦带扎好,站起看了看朱延平正面,道:“清流们看人重四点,第一是仪表,这关过了;其次才是出身、文采及礼仪。今日见天如先生,骑马会沾染风尘,我去租辆马车。”

说罢对何家兄弟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退了出去。

朱延平抖抖袍袖,入座,轻轻一叹道:“这时候去拜见天如先生多有不妥,昨日又有约定,这去与不去,为难的只能是我等这般草芥般的人物。”

杨国锐点头道:“这也是没没奈何的事情,三郎先用餐,人去了,见与不见是天如先生决断的。若不成,改日约个时间不迟。只是,天如先生是君子,这里的事情好办。难的是白家三虎,这人逃走,又不知会闹出什么祸害来。”

人家的大哥、二哥被朱延平杀了,不闹事才是怪事情。

拿起筷子,看着桌上四碟小菜,都是清淡菜,以蘑菇、木耳为主,朱延平吃了一口香脆木耳,端起米粥怔在那里,看向杨国锐道:“舅母一家还需镇抚大人照看着些,等弟兄们操练好了,衙门里碍于情面抓不住三虎,我去抓。”

人都已经杀了,没有一点缓和余地,为了自己亲人的安危,朱延平做赶尽杀绝之事,毫无心理压力。抓住三虎,打入监牢或充军都行,让这人离开生活圈子就成了。

“这个好说,家里丁壮、四周宗族五十余人,还怕三虎不成?”

杨国锐应下,沉吟片刻道:“镇海军之中,多有老弱,不乏有父子同征者。三郎若要操练一支精兵,当早做打算。”

朱延平一口喝完米粥,放下小碗呼口气道:“这是自然,待营垒立好,这事会处理掉。镇抚大人,莫非有良策?”

“良策说不上,只是想提醒三郎一些。此时弟兄们吃的是公粮,且粮秣充足。这种差事,卫里动心的不在少数。若三郎想要一支精兵,还需好生筛选,莫让奸猾之辈入营。”

端起茶饮一口,杨国锐缓缓说:“昨夜三郎神勇,可见也是心胸之中是有大抱负的。否则是不会为了戚刀,而与白家三虎拼命相搏。营中若多了奸猾之人,十余人既能让军心瓦解,这种人看似精明强干,又能说会道,最能拉拢抱团,留着是祸害。甚至,这支队伍,也不复三郎所有。”

杨国锐也是有抱负的人,否则心里没有志向做依靠的人,是不可能也不敢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营门口阻挡两千多人。光凭这一点,朱延平就敬佩杨国锐,尽管这个人一向比较抠门,可大事上还是能豁出去的。

眨眨眼睛,朱延平抱拳道:“受教了,若时机合适,三郎会向知州大人举荐镇抚大人。”

杨国锐露出笑容,世袭从五品镇抚,若有地方官举荐,考核后当个守备不成问题。现在的军将,怎么说呢?待职的卫所闲人一大堆,但没几个敢出来领兵,辽东那边,还有贵州战场,将领阵亡起来是一茬又一茬,阵亡率高的吓人。

马车里,鲁衍孟裹着棉被发汗,嘱咐道:“拜见姓张的,带戚刀不合适,把剑挂上。他是个有胆量的人,也是个重面子的人,今天不会不见三郎而折了面子。若他问起昨夜的事情,三郎如实说。衙门里的勾当,瞒不过姓张的。”

他再聪明,也受制于身体状态,说完就入睡。

此时张溥吃过早饭,张采按时抵达,两人默契无言,开始处理四方来的书信。

张采写完一封信封装时,说:“今日城里发生了一件事情,颇令为兄惊讶。”

张溥垂目看着信,问:“何事?”

“城中四处张贴安民告示,说是近年盗卖少女的嫌犯被抓个正着。”

“哦?这么说朱有容的婢女有线索了,这位陈知州的位置也算稳固下来。”

张采点头:“线索断了,但知道了是哪些人为虎作伥,祸害乡邻滋扰民生。”

放下信,张溥抬头笑说:“兄长有言一并说出,这一段段的,勾人心神。”

“是这样的,昨夜那位朱把总夜宿滨河村,白家三虎作案,要盗李家小娘子,被朱把总撞个正着,这伙贼人欲要灭口,反被朱把总格杀二虎、大虎,其他贼人一哄而散。听说,那白家大虎,是被朱把总一刀剁成了两截,尸首分离,就在衙门刑房摆着。”

张采端起茶碗饮一口,缓缓说:“为兄询问班头,那班头说起昨夜之事,面如土色。谈及大虎死状,更是身如抖糠。为兄只是惊奇,这朱把总看模样也是个士林子弟,哪来的那般武勇?”

张溥想了想,说:“天启二年二甲进士,常州府宜兴人卢象升,也是个有勇力的异才。听闻其练功所用大刀,足有一百二十斤。朱延平有此武力,不足为奇。”

苏州府紧邻着常州府,卢象升是突然冒起来的二甲进士,之前士林默默无名。但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张溥和卢象升搭上线。

想到卢象升二十二岁中进士,今年二十二岁的张溥轻叹,他也有心今年参考,以他的名望,考个进士不难。可一入官场,就无法继续经营自己的士林清望。

张采快三十岁,对考进士,比张溥还要心急,但两人都清楚,士林中经营出来的名望,决定他们以后能走多远。

两人俱是一叹,相视一笑,张采又说:“朱延平昨夜杀人,恐怕今日来不了了。为兄就是想不通,一刀之力,如何能将身躯斩成两截。这,实在是骇人听闻。”

剁肉,都不见得一刀能斩开,更别说有骨骼的身躯。

“天赋异禀吧,小弟认为朱延平今日会来。此人有这般武勇,更兼受圣人教化,说不准他日也是一方良将。”

张溥拿起书信,继续说:“国朝衰败在于党争,小弟与兄长志在治本。这治标,还需良将呀。”

州城,此时可以说是一片欢声笑语。

偷盗少女的团伙头目伏诛,每家每户都松了一口气。

“那白家大虎甚是凶顽,被朱将军一刀就这么剁成两截,壮班的弟兄敛尸时,可把他们累坏了,那肺腑脏器流撒一地。以后,杂碎都吃不下了。”

城门口,一名衙役举着手,对面前的乡民比划,搭在对方左肩,手掌斜划到对方右腹处,嘴上滔滔不绝:“就这样,被朱将军斩了,为乡亲们除了一大害!”

“杀的好!”

一名挑担进城卖鱼的渔夫高呼一声,黝黑的面容泛着喜色,对身旁人得意说:“那位朱将军,可是我们卫里的人!”

“你们还不知,那大虎何等凶顽,尸首分离,壮班的弟兄要取走兵器,这人死了还紧握着兵器不放,两个人都掰不开,最后只能剁了手掌指节,这才取走行凶兵刃。”

“真是凶悍的匪首呐!”

一名路过的士绅老爷听了,感叹一声,上前掏出几枚铜钱给衙役,衙役赶紧接住,笑呵呵问:“张员外,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哦,老夫想问问这位朱将军年岁,家中状况。”

衙役想了想,伸出大拇指道:“没得说,年十八,身高足有这么高!昨日在衙门小的有幸目睹,端的是仪表堂堂,能文能武,与知州老爷对答如流,甚是体面呐!”

那名卫里出来的渔夫挤过来,笑哈哈道:“员外老爷,您是不知朱家三郎的孝义。俺们三郎命苦……”

渔夫絮絮叨叨说起朱延平的家况,这张元外听完一叹:“这是个命硬的,老夫家里闺女高攀不起……”

摇着头,双手负在背后,走了。

马车慢悠悠经过南门,沿着道路绕城,向西门外的弇山园下的张家赶去。弇山园是太仓人,曾今的刑部尚书王世贞修建的,这位是士林后七子领袖。

太仓王家是琅琊王氏余脉,就是东晋那个显赫的王家,‘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家。

王世贞之后,王家就有些败落,太仓士绅领袖的位置,落到了张家头上。

朱延平白袍戴孝,腰悬宝剑下马,手里捧着张溥昨日给的回帖,来到门前对张家家仆道:“镇海军把总朱延平,如期拜访天如先生。”

“八爷有吩咐,朱将军请。”

七录斋,听闻朱延平拜访,张溥二人收拾书信,整理妥当后,才让老仆领朱延平入内。

一路走来,朱延平也是开了眼界,只是此时草木不盛,否则一派翠绿花红,这张家院内景色,堪比后世的名胜古迹。

或者说,这张家园本来就是名胜古迹。

书房内,朱延平再次与张溥相见,算是第二次见面,拱手拜道:“后学末进朱延平,拜见天如先生、东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