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曹少钦借兵

另一边,一座营房里王氏抱着被军民齐呼吓哭的孩子轻轻抖着,花容失色。

一盘银子摆在面前,陈雄眯着眼道:“你家兄长王泽与建奴奸细有染,借你之口,误导张岩犯下如此大错。好在大错未成,否则杀的可就不止张岩一人,你,你怀里的孩子都逃不了。朝廷不杀,逼反的辽军也会杀你母子泄恨。”

“现在王泽及亲信携带家资潜逃出海,我们锦衣卫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他曾资敌建奴。你王家,可都是资敌从逆之罪,都是要砍头抄家的。你家老爷有心成全我们将军英名,为的还是你们母子,我们也该有所表示。”

“你若愿意揭举王泽,证明他与山东巡抚王惟俭有不法往来。我锦衣卫千户陈雄,收这孩子为义子,保他前程。这银子,就是你们母子过日子的保障。”

里屋,袁枢听了摇头笑笑,这陈雄分明是看上这女子了……

否则以厂卫传统,大刑伺候,什么口供要不到?

不过,这银子花的值,这陈雄够狠。

在陈雄的授意下,王氏磕磕绊绊讲述了她兄长王泽与王惟俭的行贿黑历史,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去张岩老家,张岩的正妻、嫡子乃至是族人都不会容她,本地娘家也散了,她能依靠谁?

按着陈雄要定的罪,她不配合,真的是发配教坊司的命,儿子作为罪官之子,虽然不会割了入宫,可没人管,又能活几天?

拿到寡妇王氏的口供,陈雄立刻去找朱延平,一叠叠的资料摆在朱延平面前。

徐从治、王惟俭被谭昌言、赵靖忠拖着,朱延平翻着陈雄这几天调查到的东西,王泽与建奴有药材买卖往来,那个被逼自裁的军士童仇竟然是建奴的奸细……

死间,好毒的计策。

“证据可靠?”

“可靠,童仇这里的军属家眷非是至亲,他是十五岁来的山东,举目无亲认了乡人为亲。小的怀疑童仇家眷,在建奴手中。”

陈雄拱手:“家眷非至亲,他童仇为何偏偏去王家偷盗?卑职又询问童仇袍泽,他们也奇怪王家为何如此逼迫童仇,因童仇与王家一名管事是老乡,关系尚可。”

朱延平眯着眼:“以孝感人,以义气为先而自裁,如此孝义之人被荒唐逼死,连环下来彻底激怒潍县周边军民,端的是毒辣阴狠。”

这是一招好计策,可以学习。

“将死间童仇此事前后屡历完善妥当,保存好人证,并送呈京师,做好这一切给登莱方面说一声。然后去历城,等待上头的意思。”

朱延平将原始口供收拾齐整,递给陈雄:“记住,人证不能出差错,通报登莱是给他们示好,可不能让他们串连人证。”

陈雄应下,抬头道:“将军的意思是山东方面还有建奴奸细?”

“这肯定不用想,非常之多。估计这一段时间你就要待在这里,配合登莱方面,将这些老鼠搜出来。”

出了营房,朱延平戴上苍缨毡笠,抬头看了眼蓝的深邃,蓝的可怕的天,翻身上马一拉马缰,座下良驹长嘶打转,一名名亲随登马,马蹄践踏轰隆隆出了辕门。

赵靖忠听到营中马队奔驰,正看着谭昌言等人很亲密的相互试探交底,赵靖忠猛地起身,捏起披风一角一甩,扬长而去。

留下的人大眼瞪小眼,这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谭臬台,天使何故如此?”

王惟俭摸不着头脑,谭昌言端茶饮着还没开口,徐从治瞥一眼王惟俭道:“车骑将军走了,监军能不跟着?”

“他怎么能走!杀了我山东的官,不做个交代,他凭什么杀了人甩袖子就走!”

王惟俭必须要给山东要个说法,以朱延平的品级,拿着尚方剑只要理由恰当,五品官都可斩,更别说是七品。只是,直接就这么只杀了一个知县,杀的还是张岩,不是摆明了抽他王惟俭的脸?

作为山东名义上的头头,手里的人被朱延平杀了,他不吱声的话,他还有什么脸待在山东?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王惟俭炸膛了。

徐从治继续刺激,慢悠悠道:“那王巡抚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派兵截留车骑将军?依本官看,山东的麻烦这才开了一个头儿。”

三月初五夜,两天后的傍晚,朱延平督军回师南皮。

赵靖忠拿着尚方剑回京述职,朱延平继续练自己的兵,更准确的说法是搞自己的大工程。

招来的兵员素质不错,体能依旧达不到朱延平的要求,所以这次工程也是一次练军,以老军为骨干编成工作组,进行磨合并锻炼体能。

赵靖忠这个监军做的很到位,对朱延平形影不离,就差晚上要挤到朱延平的帐篷里去了。

他一走,曹少钦才露面来找朱延平。

营垒中央的指挥高台上,两个人吃着酒菜,曹少钦道:“皇上将盐山的盐厂拨给了坤宁宫,作为皇后娘娘和成妃的妆料钱。以后盐山产出不计入内帑,归坤宁宫所有。”

“内阁会同意?”

朱延平盘坐着,端着一碗紫菜汤喝着,眼睛盯着曹少钦。朝廷的财政十分恶劣,往往没钱就拿内帑补足。一年除去行政及各方面必要的支出,赋税也就在三千万石粮食左右,各方面支出用的是银子,实际算法还是以粮食折算过来的。盈余也就在二三百万两之间,作战军费支出可不在正常计划中,所以财政十分恶劣。

当官的相当于打工的,可不会给自家老板拉投资,这投资摆明了是打水漂的,没有相对于的必要,谁都不会。年年亏空,都是宫里想办法再筹银子。

这年头可没有财政赤字就能找人借钱的说法,用的是金属货币与粮食产量挂钩,有多少就是多少。没有了,只能拖欠下面的,或者增加赋税。以大明的传统尿性,赋税还是加到贫苦百姓脑袋上。

盐山那地方朱延平也打过主意,内阁的数据是年产三十万引盐,一引盐两石。

“皇后娘娘、太康伯府日子清贫,内阁会同意的。”

曹少钦眯着眼睛:“盐山有盐丁七百,各方面人都在里吃拿卡扣,如果干掉这些人,盐山这边能有七十万引盐,盐户支出在利润上来说,几乎可以忽略。”

朱延平听了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盐山县的利润凭空被吃了一半?”

“不,被吃了九成九,盐业上的事情你不懂。山东、两淮产盐,可全操纵与两淮盐商之手。盐厂收盐一石六七钱银子,卖给盐商的官价两三两银子一石,而零售一斤盐则最少五十文钱,算下来一石二百斤,则是一石十几两银子的售价。”

曹少钦抓着酥脆黄豆嚼着,嘎嘣作响:“官价上被吃一顿,发放的盐引也被吃了一顿,盐商还要孝敬上上下下,所以最来钱的盐业,在大明却是最不来钱的,朝廷收不到钱。盐商看着挣钱,也确实挣钱,可利润大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都被各方面吃了。”

“赵宋偏居江南时,宋斤等于大明半斤,一宋斤盐约十文钱,可宋朝一年盐税也在三、四千万贯,我大明国土广袤,人口更胜两三倍,盐价更是翻倍,一年只收百万两的盐税,在懂行的看来就是个笑话。”

说着,曹少钦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铁铸盐引递给朱延平:“这是百引盐引的凭证,认证不认人。别小看这块东西,租出去每年能有大约五百两的租金。这是义父一辈子的家当,当个七品官,远不及传家盐引。两淮那边的盐商械斗、灭门都是因为抢夺盐引产生的。”

有盐引才能从各地盐厂提盐,这盐才是官盐,可以光明正大买卖的。官盐的利润实在是太高了,导致私盐泛滥。各地尤其是山东的盐丁队伍格外的残暴,遇到私盐贩子打起来简直就是有我无你,有你无我,比边塞战事打的还要惨烈,争的就是盐的控制渠道,渠道就是来钱的金银管道。

“盐山县那边,我准备将上上下下全给洗了,盐厂办事的,各处设卡的盐丁,各路盐枭、盐商护卫家丁,谁敢染指、操控盐山的盐运,想要强买强卖,我就杀谁。”

“七十万引盐,做掉私盐渠道,能增至百万引产量。光计算盐税,每引每年税三两,这就是三百万两,走正常路子,百万引盐卖给盐商也能拿到二百万两利润。宗柔,皇上、皇后都盯着我,这事做好了,我能有五十万两的练军钱。”

被一年五百万利润吓着了,朱延平眨眨眼睛:“一年五百万……我了个乖乖……”

曹少钦却是苦笑:“崔呈秀多收了一百万两,民间就哀声载道,一片骂声,险些连命都丢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只有这样做,皇上才会看着我为义父报仇。”

“宗柔,只要我能控制住盐山,我们互为犄角,每年给宫里三百万两,余下的你五十万,我五十万,余下百万喂狗。若增大海盐产出,这笔银子还会噌噌的往上涨!”

抹一把脸,朱延平低声问:“你准备怎么干?又需要我怎么干?”

“杀人,杀盐山的人,杀朝廷的人,杀盐商、盐枭报复的人。”

曹少钦阴着脸:“借我一千心腹,同时你发兵封锁四周官道,待我得手后上奏朝廷,甩出一年三百万的税额。朝廷内忠贞之士必然支持,也有私利蒙蔽而反对的,会拖一阵子。待我将盐山梳理通透后,朝廷那边也会处置我。”

“宫里人不会干预,朝廷的人来盐山,我会通通杀了,借贼人、盐枭之手杀了。”

“你不是还有塞外门路?若盐商抵制,这里的盐就运到北直隶做低价官盐贩卖,将两淮盐商挤出去!卖不动的盐,你卖到塞外去,降低利润也是暴利,将晋南盐商统统挤出去。”

“只要今年给宫里送去二百万,我们一起干这个事情,没人敢逼反我们。有你的大军镇着,两淮盐商的盐丁也不敢来打我。撑住这个盘子,河间府南十县,就是我们的地盘。”

曹少钦眯着眼睛:“这件事情还可以拉卢象升的天雄军下水,大家一起挣钱,给国朝收回该收的钱,为皇帝陛下练出几支强军,强军在手,谁敢作乱?”

“建斗兄那里,恐不好说话。”

摇头,曹少钦笑道:“他日子很艰难,那帮人小心眼子太多了,他们想扶植建斗来牵制你,可他们又想逼着建斗向他们低头。他们看来你朱延平宗柔都能低头,那卢象升也该是能低头的。他们想错了太多的事情,卢象升若会低头,也不会在年前在京里跑断了腿!”

朱延平看着夜空繁星,干燥夜风吹拂披着的散发:“可以,南边若不稳,我们就打!虎大威部借给你,你若要练军,自己招募军士,我的人不会参与进去,免得宫里说我闲话。”

“至于建斗兄那里,三月十八河套、土默特等部会来人谈买卖,到时候我拉建斗兄过来一起磋商练军事宜。新军所需马匹、皮甲等等物资,太仆寺无法满足,只能走塞外的路子。没有不要钱的东西,建斗兄日子过的紧巴巴,这事拉他进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