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立碑,屠之

平遥城头上,朱延平端着青铜酒爵,咽下一口口酒,十分苦涩的酒。

他终于攻破了这里,无数遭难的辽地百姓、各镇先后赴辽战死的英灵,可以得到一丝宽慰。

“本将要立碑,铭记此事!”

曹少钦一身血腥,从沉思中回过神,艰难挤出笑容,说:“将军立碑,若不嫌弃,我曹少钦可代笔录之。”

“善。”

朱延平来到瓮城边上,看着下方寂静的俘虏,双手负在背后,抬眉挺胸看着北京城方向。

在以后,那里有一位殉国的皇帝,无数的臣子宫人跟着他殉国。

在此之前,山海关外更有无数的人死于兵锋,他们活着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

“我大明衰退,以至于撮尔建奴猖獗为患!杀我百姓视如草芥,辱我妻女如犬彘。究其原因,根于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商贾借士人崛起,鼠目寸光只见金银铜臭,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范奸永斗者,大明国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奴子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

“奴子如无铁器之利,焉能如此迅速泛滥成灾以至败坏国朝边防大计?此等奸贼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数百万军民因故枉死,闻者无不骇然泣泪。如此种种惨绝人寰之事,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世难消此恨。”

“今,大明天启四年十一月下旬,我大明难以瞑目之军魂亡灵,奉天帝之令,冥君所差,屠平遥之汉奸商贼族裔,以慰先烈亡魂,以告炎黄祖宗,以告诫天下:为人要信,为臣要忠,为军要勇,为商要义;对内同胞宽厚友仁,对外仇敌以大炮招呼。”

朱延平一字一顿,句句吼出,一旁李遂、周遇吉宗族覆灭于辽东,趴在女墙城垛哭嚎。

火光照耀,楼靖边咬牙磨墨,曹少钦提着笔记录。

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朱延平眨眨双眼,这里是中国,自古就是世界的中央之国!

荣耀就断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断在滋生这片罪恶的根由上!

“落款,十殿阎罗轮转冥君麾下鬼将,敕号威灵显佑平贼大将军,领黄泉节度使封常清。大明天启四年十一月十四日出征山西,二十日题碑山西汾州平遥。”

鬼使神差,朱延平直接想到了封常清这个人的名字。

“题诗,诗名七杀。”

朱延平眯着眼,缓缓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杀蝗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轮转王曰杀杀杀!传令麾下八健将,破城不须封刀匕。城头代天树此碑,七杀之人立死跪亦死!儒家经义,孔孟之道,今何在!今何在!”

身边将佐、亲兵、军士层层跪地,高呼:“将军!”

“将军?这诗写不得……”

“能否活命,全在这碑文之上,如实写!”

朱延平的碑文骂的核心是晋商,可牵连了士人;现在的七杀诗,直接撕破了士林的遮羞布,数遍天下,已无几个真儒,皆是表里不一之徒!

这事暴露,朱延平想要立世,只能杀杀杀,杀尽该杀之人。

唯一知道这事的除了镇虏军弟兄,还有宫里人,宫里人将握着朱延平最大的死穴。

朱延平拿过一个火把,对瓮城下已被讨晋碑文和七杀诗吓坏的降军吼道:“给你们一条生路,杀一人者得生,可入城中!在城中杀两人,可保亲眷一人,杀四人可保亲眷二人,杀八人可保亲眷三人!每杀一人,赐银五两!”

“若质疑本将信用,也可束手待毙。若有投军者,可为本将亲兵!”

朱延平不怕他们不动手,扭头看向一旁的火药包,左良玉抱起一包走过来龇牙喘气:“将军?”

火把点燃火绳,朱延平使了个眼色,左良玉赶紧举着火药包狠狠砸下去。

“轰!”

瓮城一声爆炸,火药包在人堆里爆炸,残肢断臂高高飞起,一截指头落在曹少钦面前的白纸上,抽筋跳动着。

“传告降军,半柱香就投一包火药,让他们休要迟疑。”

“传告城中,有一技之长者携带衣食前往北瓮城,女年十二至二十八者前往西瓮城,身高不足三尺之孩童去南瓮城。过时不候,我军洗城。”

“传告诸军,严守四城出入,胆有出逃者立杀之。”

一道道军令从朱延平口中吐出,一口口白气呼出,朱延平看一眼曹少钦录下的讨晋碑文和七杀诗,道:“明日刻碑,多刻一些,往土里埋上一些,城墙上也是可以刻字的!”

说罢,朱延平坐到火堆旁,一旁苏成递上战损名册。

“黄四郎、陈五郎、赵四郎……”

朱延平手紧紧握着花名册,排在最前的是卫里子弟兵,跟他玩到大的伙伴,整整七个兄弟没了,因为他要历练军队,这些军官骨干都打没了。

紧紧咬牙,他张不了口,他怕自己忍不住哭,他手指着行军冻伤的黄四郎名字死死盯着苏成,苏成低下头:“战局紧,他跟着李虎出营了。”

阵亡一百八十五人,重伤二百七十七人,轻伤八百四十三人……

“我要静静。”

握着名册,朱延平起身进入城楼,一层层登上,来到第四层,朱延平倚着护栏,呼出一口口白气。

城中哭喊声淹没在冰冷夜风中,瓮城杀喊声淹没在冰冷夜风中,就连他的呼吸声也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淹没。

城中,处处燃起火焰,多有举家自尽的,也有一名名符合条件的女眷抱着符合条件的孩童颤巍巍走在熟悉冰冷的街道上。

不断有符合条件的女眷、技术人员出门,向着把守瓮城的军士请求。

朱延平不管事,曹少钦与苏成放宽指标,选中的技术人员可以保全家人性命,以硬技术为主。

城中开始有人作乱,主要的街道上一队队的军士站在战车上端着火铳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凡是符合保命逃到这条大街上的人,就能得到平安。

城中那些典型的大户聚落宗族建筑群,以炸药包、手榴弹开路,搜刮、拷打询问财物,一切都在调动都在安排中,一步步搜刮着财物。

这是一座富得流油的城市,十万两不算富,可以想象这里的人家资如何?

范家,明秀领着一帮师弟背着阿九杀出一条血路,冒充阿九的人与镇虏军取得联系。

最终东门瓮城里的残存的两千人,在天亮时扑入城中,这些人带动下,更多的人加入杀戮中,见人就杀。

镇虏军收缩在城墙上,张天赐带着人巡查缴获,金银珠宝不好藏,银票好藏。

可张天赐不在意银票,搜的不严。晋商开的钱庄遍及北方,他们内部也是分体系的。基本上是不会把银子存到对方钱庄,都是留在自家充作银根。

自然,他们也不会持有其他晋商团体的银票,有的只是自家的银票。平遥这个大本营都被屠了,他们这些人家里的钱庄,还能支出银子?

所以,这里的银票是废纸,和朝廷支不出银子的宝钞是一个性质,都是废纸。

平遥城中的人是最大的阻碍,这些人大部分死绝了,再慢慢找金银。藏得严实,还不是有那些跑到瓮城的人可以问?

杀人的惨剧就不需要说了,整个平遥除了朱延平需要的技术人员,和给弟兄们的女子还有一部分显示仁心的孩童,其他人都活不了。

此时的京师,太原血案刮来的风暴,比夜里的风还要冷,还要刺骨。

夜里,文渊阁里形成决议,司礼监的人就在一旁等着。

只要文渊阁这边答应宣布范永斗这一帮人为叛逆主谋,那再谈如何处置晋王的事情。

“出兵山西!”

这就是文官们的意思,宣布晋王叛乱,废晋王府一脉为庶人。

司礼监反对,太原血案传播的速度太快了,得到消息的藩王们惊诧于晋王突然爆发的勇气,鼓掌喝彩之余都派人上疏,要保晋王,保晋王府宗室。

太原血案的影响之下,文官与宗室、与宦官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尖锐的连天启都压不住。

于是,天色还没亮,骁骑将军府就得到诏书,责令闭门思过骁骑将军朱延平带虎符前往米脂调军,赶赴山西平乱,带晋王入京。

先把晋王带回来才是要紧的,免得这家伙做下更为骇人听闻的事情。

于是乎,一名身材与朱延平相仿的家丁穿着鎏金山文连身甲,戴着猛虎立顶白旄战盔,挂着面甲罩着厚厚戎袍,端坐在战车上光明正大出京……

皇城乾清殿,天启盘坐在床榻上,饮着酒,他现在不喝酒根本睡不着。

朱延平抄击平遥一件事情,计划的很好,只是找范永斗这一帮子的麻烦。

结果他要截取范永斗运给建奴的粮食,要扣给晋商谋反的帽子,只是将这个事情定性,这帮人干的事情和谋反没区别。

可是朝堂上竟然那么多人为晋商辩白,导致京师大乱。这件事情还在控制之中,最不受控制的是晋王,竟然出笼后做下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彻底宣告了宗室藩王的愤怒,与文官正式决裂。他这个皇帝,要帮自己的臣子还是帮宗族?

帮谁都不行,两不相帮也不行,他是名义上的当家人,他必须给出意见。

治国的实权在文官,不在他,他除了依靠文官,他还能靠谁?

宗室实在是太弱了,扶不起来。

宦官和文官斗了二百年,根基雄厚,死了这一茬,还有下一茬。宗室们一直被软禁,很多人都呆傻了,连正常的交流部欠缺,这些人还有什么用?

兵权,兵权,喝着酒,天启满脑子都是兵权。

他必须拥有更多的兵权支持,不然他会死,会被文官搞死,就像武宗正德皇帝一样。

他已经快疯了,文官这座山压的他快疯了。

乾清宫里,藏着一队队的净军,他很怕,怕文官带兵进来让他暴毙而亡,也怕文官控制的宫人掐死他。

太原血案的刺激下,老魏也管不住手下文官,就连士林之耻的顾秉谦,态度都强硬起来,要处置晋王朱求桂。

用晋王朱求桂的尸体,宣告文官的地位不受威胁!

十一月二十三,朱延平依靠屠平遥的威名,传令周围胆战心惊的各县大族,让他们掏银子,不然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讨晋碑文、七杀诗就立在平遥东城城楼前,他这部军队被称作幽冥鬼军,他被称作七杀鬼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