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蛇是谁

朱延平在府里算账,临行前将家当清点干净。

把秦朗踢出行动序列,鲁衍孟那里会接手保住秦朗,秦朗在,他的一些家底就在。

这一战若败了暴露了,他就远遁塞外,等着天启死,等着崇祯上台,等着天下大乱。塞外,他完全可以打下一块基业,等待时机。

西北一战他单骑冲阵看似无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骑术不行。他最强的是步战,身披重甲拖着长铩,他跑得能比冲锋的马快!

而此时皇城西苑西北角的内校场,天启聚集他的心腹,也准备做一票。

晋商年底还有八万石米粮出塞,要送给老奴八万石米粮救命。可出塞时候,商队里一路要储备人吃马嚼的粮食,加起来足足将近十万石!

这批粮食天启有心抢了调拨到宣大或蓟镇补充军用,之前让曹少钦试探朱延平,想让朱延平先顺道抢了这批粮食,然后拿走一些充军再打杀胡口,一路杀到晋商老巢去。

可朱延平觉得这批粮食不好抢,这么多的粮食需要运输的车队极其庞大,护卫力量自然极强。除非王朴部和戚振宗部配合,前后堵截他从中间冲散商队指挥体系,层层蚕食瓦解,才能抢到这批粮食。

光这两部朱延平也只有五成不到的把握,如果加上渠家祯的三千跳**铁骑配合,他有了足够的预备队,才会去抢。

可王朴和戚振宗两部已经去了驻地,没有二十天时间调不回来,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这种事情参与的部队越多,走漏消息的风险越大。所以朱延平找了个借口推辞了,这是一块大肥肉,他没有这个好牙口,只能放弃。

而天启不能放,这些粮食都是大明子民产的,卖给蒙古过冬也就罢了,可万不能卖给建奴!就算抢不到,也要一把火烧干净!

十万石军粮,朝廷再穷也可以挤出来调拨前线,顶多就是一个上府的年产量。而建奴那边,丢失南四卫肥沃土地后,内部控制的领土也不断被登莱游击部队蚕食,核心地域冬天冷的一泡尿就能冻坏小兄弟,冬季还绵长,只能一年一耕,产的粮食根本不够!

建奴自攻破辽沈至今,裹挟近三百万辽民,辽民不断反抗潜逃,或被杀死,如今只有百万出头,生产体系彻底被破坏。哪怕有地,也不敢让辽民去耕种。

要耕种必须派人监督,自然会分薄兵力,别说拿插饷的插汉部游骑,或登莱游击军,光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老秦刀客,就够建奴受的。

哪怕没有这些外力,光是被收缴一切铁器的辽民,拿着大棒槌也能将分散看押的八旗活活敲死。

去年的冬季,老奴就差点崩溃,沈阳一石米价值八十两银子!

为了节省粮食,老奴一直鼓励手下的八旗或各种投靠的包衣奴才去辽民村落里做朋友,怎么做朋友?朋友上门你要请他吃饭吧?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去蹭吃蹭喝……

此时的辽东,建奴夹在中间,东南方向是朝鲜、东江镇,正南边是登莱游击区,西南边是辽军,西北边是插汉部,就连正北方向的喀尔喀蒙古也是摇摆不定,形势真的很差。

他无力控制辖境内的百万辽民,于是也有很多村落被收缴武器后处于一种诡异的自然状态。收税的时候也是八旗兵护送收粮队伍,老奴还再三嘱咐,遇到好欺负的多收点,遇到不好欺负的就意思意思。

就这样,今年七月都有两队八旗兵几十个人被伏击、毒酒、蒙汗药给弄没。只有三四十万人口的建奴,每一个人口都是极其宝贵的,可把老奴给心疼坏了。

去年冬季,辽阳城边上,三名建奴夜不收因为天太冷,在夜里生火暴露目标。等被发现时,脑袋已经被老秦刀客拿走。

顿时辽阳不稳,别以为建奴内部也是铁板一块,也都是不怕死的。他们也怕死,被人摸到家门口,谁都睡不踏实。

毕竟辽阳城里,人口最多的还是做牛做马的受苦辽民,他们都眼巴巴盼望着王师从南来。王师的勇士摸到了辽阳城下作案,这是多大的鼓舞!

搞的老奴只能下令,严禁夜间执勤巡哨的夜不收点火取暖。

为了安抚人心,唬骗辽民,老奴撒谎说是这三名夜不收是战死的,击溃了千人,还找了五百俘虏模样的人在辽阳转了一圈……

今年因为塞外商路引发的冲突,老奴那边日子更难过了。

所以,为了明年能活下去,建奴一定会发动战争!哪怕明军不动手,建奴也要动手,因为他们真的没吃的了,要抢粮食。

现在,天启看的清楚,这批粮食绝对不能落在建奴手里。没有粮食的建奴因为饥饿的动力,固然初期攻势猛烈。可无法持久作战,辽军再不济顶住第一波,那后面就是坐看建奴成片饿死的事情了。

一旦得到这批粮食,建奴发动的战争将会更为的持久。

建奴的八旗兵军政一体,打持久战有的吃他们就能打,而明军不行,都是招募的战兵,打持久战格外的花钱。

这批粮食要抢,抢不到也要烧了!

运输粮食走私给建奴的人,这些不是大明的子民,是败类,是毒瘤,必须要铲除!

而且这边动手,也能为朱延平分担压力。若运营的好,可以直接当作铁证搞死晋商。这样朱延平也就没有后顾之忧,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骁骑将军旗号去抄晋商的家!

内校场的军议大厅里,天启穿着皇帝御用的鱼鳞龙纹铠甲,戴着高尖龙凤争珠立顶战盔,他也就是尝尝鲜。

堂下专门搞军事的大小太监们都穿着半身罩甲,太监中只有刘时敏和曹少钦穿着全身铠甲。

学着朱延平,标注好的地图旁曹少钦手里握着竹钎指着张家口:“贼子商队有牛车六千辆,配合雪橇拉载货物。贼军各家合力,护院、家丁、庄客合计有骑卒三千,押车小贼四千。另有山西各路镖局人手近两千人为零碎散部,会散布商队四周充作耳目。”

曹少钦激动溢于言表,英俊面容泛着红潮,双目生辉:“这回河套贼元气大伤,正与陕西方面谈和,没人响应参与护送。此外,听闻从逆的喀尔喀部有异动,而插汉部随之而动,估计插汉部会拦截喀尔喀部。所以,我们要面对的只有商队随行护卫。”

匆匆赶来的魏忠贤穿着罩甲,浑身难受问:“怎么骁骑将军没接这个差事?”

“回厂公,骁骑将军认为山西之事最为紧要。这批粮食是否夺取收归国有,只是末节。断了贼子的根,才是骁骑将军的心思,说是这样才能解心头之大恨。”

老魏根本就不会打仗,他只知道打仗要钱粮,比那些认为马儿不吃草还能跑得快的文官要强得多。再强,他也看不懂军事部署,他只懂人情世故,懂的看人、找弱点搞死,不会军事。

皇帝很上心这个事情,老魏不懂装懂也顺应问道:“那么,对付着万号亡命之徒,我们要出动哪些部队?前线具体部属,又该由谁来执行。”

“回厂公,将会出动广义营,从张家口出塞抄击贼子归路;蓟镇第二协、第三协随王威出密云口。这是京营方面,诸军出击的目标是阻止这批粮食落入建奴之手,除此之外落入插汉部、朵颜部也可,最好能归入蓟镇补充军用。”

曹少钦说着,竹钎点点记载辽镇与插汉部之间的朵颜部道:“若贼子使诈设伏,王威将军说动朵颜部出兵,事成后双方瓜分这笔粮秣。若有建奴出兵接应,也会给与王威接触插汉部的许可。无论如何,这批粮食万万不能落入建奴之手。”

不执着于粮食会不会落在自己手里,作战目标只是阻止这批粮食落入建奴之手。老魏分析衡量,觉得这差事王威做不到,为了粮食本来就和建奴矛盾重重,过冬困难的插汉部、朵颜部会有动力做到。

皱眉,这事要刁难刁难,不然怎么体现自己的面面俱到?

老魏问:“这广义营方面,祖大乐会听话?”

天启抬手搁在桌案上,大小太监望过来,他头倚在大椅上道:“广义营出张家口,朕只给十日粮草。祖大乐不愿意,那就等着军士逃亡,全军覆没!”

“晋商通贼,证据确凿。为防止打草惊蛇,十一月望朔日朝会罗列其罪名,从上到下,断其跟脚。”

天启扭头看着老魏,道:“宗柔那里你们多掩护着,记住,他一直在闭门思过,他病了,懂吗?”

老魏应下,刘时敏道:“如今各镇遣人汇聚兵部争饷,广义营祖大乐是听孙督师调令的,会服从辽镇的所需,也会服从大势大局。一旦望朔日朝会定下晋商罪名,打晋商豢养的贼军,祖大乐、祖宽二人,足以断其归路。”

他看着老魏,又看看司礼监名义上的老大王体乾道:“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如何一举定罪,将晋商通贼的事情办成铁案,火速结案,造成舆论上的优势,这样各方动手起来,也就方便了,不必束手束脚。”

给通贼的晋商坐实罪名,一个字,难。

为什么?唇亡齿寒而已。

豪门,下到地方豪族世家,上到京里勋戚,谁家的底子是干净的?

看看朱延平发家过程,根子从开始,就是黑的。不盗取太仓的官仓,他最初的班底就养不起来!

其他各家,都是如此,都没干净的。将晋商钉在通贼的柱子上,会让无数人担心这样的命运落在自己头上,他们自然要为晋商开脱,哪怕是江南的官员,恨晋商恨的要死,也会竭尽全力去保晋商。

老魏脸色沉着,抬头看一眼天启,拱手:“老爷,通贼这个罪名着实不好扣。不若先扣晋商上下培植奴子意图谋国,定个天大的罪名。狮子大张口,再给他们一个落地还钱的余地,这样通贼的罪名就好定了,也能将范围缩小一点。”

谋反……

不是宗室,你造反,妥妥的诛族。

“你看着办,这事务必办妥。”

天启说着弹弹手指,老魏退了出去,这事要早做准备,越早越好,炮制证据不是难事,但需要时间。

“宫里可用的兵马,还是少了些。你们谁有懂兵的门人子弟不妨多加提点,一支镇虏军独秀可不好。小曹?”

“奴婢在。”

“你去骁骑将军府,山西之事你跟着他。御马监的人,训练的再好也出不得宫,兵马要放在外面,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这才是有用的兵马。跟着宗柔,好好学着。这回立了大功,昌平镇归你管。”

曹少钦大喜跪拜,在宫里上头一帮祖宗,他掌着御马监实际上还是个孙子辈的。连他师尊刘时敏都要装孙子,他也不能例外。

到了外面,镇守一方,这可就是祖宗了。

其他大小太监也是心喜,皇帝终于给他们兵权了!

英宗皇帝以后,只有一个汪直在外有过兵权,真正的兵权。武宗正德皇帝也给宦官兵权,但他死了,之后隔了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四朝,终于再次给了他们掌握兵权的希望!

只要是懂兵的宦官,遇到了一场东风!不管是跟着谁的宦官,这回都会发达!

哪怕是分配给桂王和信王的宦官,只要懂军事,这回都可能调回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