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切尽在掌握

曹少钦送朱延平出宫,才说起皇城骑马的另一层意思后,朱延平不觉得有问题,获得荣誉就该付出代价,能皇城骑马,给皇室捐马也是应该的。

可他没有去想太多,这个荣誉一旦赐下终身拥有,一年就要给太仆寺四匹良马,几十年下来,也是一笔巨额支出。

宫里头,焦少监从玄武门入紫禁城,紫禁城北端是后妃寝宫,他在这里换了一套紫青色天子常服,肩挑日月,背顶五曜,十二纹章缀饰。

戴上乌纱质地善翼冠后,他就是天启皇帝。

鼻青脸肿的老魏笑呵呵迎上来,躬身问:“老爷,那朱延平如何?”

“有傲气,看着是个有本事的,比杨御藩不差多少。”

天启皇帝登上车架,小宦官打扮的信王搀着高窕的同样宦官打扮的皇后张嫣登上去,他努着嘴道:“皇兄,臣弟倒觉得这朱延平桀骜的紧,入皇城却不知拘谨,反倒欣赏起了景色,十分胆大。”

坐下,天启皇帝饮了一口茶水,将茶碗还给女官,抬手搭在信王脑门拨弄着乌纱帽笑道:“这算哪门子桀骜?你是王,就要有王的胸襟。好好学习,等你出宫迁居,皇兄赐你一部兵马。多研习军事,说不得你还要做个边塞王爷。”

信王想起朱延平瞪他的那目光,心中就不快,一听皇兄又说起就藩的事情,他就高兴不起来,没吱声。

皇室子嗣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高的有些诡异。如今在京的皇室男丁除了天启和他的儿子外,就剩下信王和他们的叔叔桂王,就这么四个。

车架摆起,天启看向张嫣,问:“皇后,你觉得朱延平如何?”

“皇帝心中已有定论,臣妾目拙,无识人之能。”

碰了个软钉子,天启只是挑挑眉,看向侍候在车架边上的魏忠贤:“老魏,你说说。”

“老奴觉得朱延平有点本事,就怕这小子是个蓝玉似的人物,一旦得势,就怕其不知进退,尾大难制。”

“哦?说点实在的。”

老魏身子躬的更低,道:“老奴查了朱延平在太仓、杭州时的表现,这家伙胆子不小,本事也是不小。杭州九营兵马哗乱,朱延平以五十新军镇压了一营两千多号金华府强人。太仓时夜宿其姑舅家,有悍匪十余人盗其盔甲,朱延平击斩头目二人。后正月十五有贼人夜袭其营垒,纵火焚烧,营垒烧成白地,而朱延平率一伙新军毫无折损,尽数击斩来犯盗匪六十余人。”

“听闻朱延平悬挂士绅劳军所赠‘保境安民’牌坊于辕门处,操练二百新军日日不歇,夜里也枕戈待旦。后又单枪匹马,一铩刺死老虎,不伤皮毛分毫,这虎皮就在老奴家里挂着。老奴就想,这样的人物,史书里也没几个,老奴是没把握驱使。”

天启听了沉默,信王看魏忠贤很不顺眼,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有些尖锐:“老魏别把那人吹上了天,不伤虎皮,如何能杀虎?”

魏忠贤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画,双手递上来道:“回信王殿下,当时锦衣卫千户杨衰在侧目睹,老奴这有杨衰所做《将军夜杀猛虎图》。”

信王神色越发不快,接过画卷铺开,是水墨画,画中天色暗淡,林木背景更显幽森,猛虎扑在半空,被一名身穿镀银鱼鳞甲的武将持铩顶住,长铩没入虎口。

他脸上滚烫烫,什么话都没说,转手递给张嫣,他感觉魏忠贤是有备而来,用一张画甩了他一巴掌,告诉他杀虎真的不需要破坏皮毛。

天启只是瞥一眼画卷,继续沉思度量。

张嫣看着画卷,露出淡淡笑容道:“本宫听闻杀虎者皆是壮士,这位朱将军看着挺瘦,哪来这么大力气?这虎扑来,纵是刺死,也会扑中朱将军,虎重千斤,这可不是儿戏。”

魏忠贤露出微笑,身子躬的更低,他可不想继续招惹张嫣,连他那位姐姐奉圣夫人如今都被张嫣收拾的遍体鳞伤,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户部主事卢象升也是个清瘦文人,据说练功的大刀足有一百二十斤。而这位朱将军更是不得了,下面的小崽子回报,说是朱将军练功的混铁长铩,足有一百六十斤重。”

张嫣怀孕后被暗算,主谋是奉圣夫人,动手的是奉圣夫人派去的宫女。可获得最大好处的是老魏的侄孙女,而且皇后寝宫坤宁宫当时的管事太监是老魏的人,那位姓陈的太监已经被张嫣活活打死不ChéngRén形,现在管事的曹少钦。

一个一百二十斤,一个一百六十斤,信王听了看看自己小胳膊,撇撇嘴道:“南直隶尽出些怪人。”

天启饮一口茶缓缓抿着,咽下后道:“卢象升有干才,做户部主事屈才了。本想再历练两年下放当个知府,他是二甲进士,那就擢升御史巡按宣大。另外,户部主事杨嗣昌也可以动动,同样加御史衔巡按延绥、固原、太原三镇。”

杨嗣昌和卢象升同为户部主事,过去一年忙的焦头烂额,总算是在今年稳定了财政。现在天启算是回报他们的苦功,下放看看两人成色。

而且卢象升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是天启钦点的,算是他的门生,也该提拔一番。

魏忠贤察觉到了天启皇帝更深层次的用意,拱手道:“老爷,老奴觉得卢象升过于年青,巡按两镇就怕起了揠苗助长的坏作用。”

“二十四岁,不算年青了,不给机会怎知道他不行?京中还有一批待闲的武进士,你看着安排到宣大、延绥、固原等镇,太原镇那边派些无用的充个数就好,别将好苗子送去。”

太原镇是晋商的地盘,送什么人过去,都会被腐朽。如果送个海瑞一样的人过去,会死的莫名其妙。

天启右手按在扶手上,指尖敲着脆脆生响,补充道:“石柱秦良玉一家为国事多有牺牲,其子马祥麟加封宣府镇总兵官。就这样,拿出个章程,明日廷议时办妥当。”

魏忠贤躬身应下,皇帝还是防着他掌握宣大军,将大同总兵官的位置给了他义子杨国栋,却调来一个忠烈的马祥麟当宣府镇总兵官。

宣大军与魏忠贤之间还隔着一个宣大总督崔景荣,现在皇帝又安排一个勇于任事的卢象升去当宣大巡按,监督两镇,根本不给杨国栋什么机会。

车架进入坤宁宫,老魏还想将杨衰的画讨回去,结果张嫣卷起这幅画,下车走了,理都不理他。看这架势,老魏更是不敢开口,否则路上遇到张嫣,张嫣绝对会收拾他一顿。

而且他昨天做了那么出格的事情,皇帝心里气还没散尽,张嫣收拾他,皇帝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好会坐到他面前看他挨板子。

昨天那件事,只要老魏活着出宫,那就是胜利!

此时,帝党上下欢欣鼓舞,士气大振;而东林方面各派系动摇,竟然还没有串联成功,只要挺过明天的朝会,东林内部的裂痕必然加大。

可现在厂卫全面发动,东林成员只能在办公的时候见面,私下里面都不敢见。以前魏忠贤管不到锦衣卫,东林成员还可以私下见面,现在见面就是找死。

祖制摆在那里,没人管的时候文官还能一起喝喝酒计划计划,现在魏忠贤逾越作死,皇DìDū没杀魏忠贤,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东林更是不敢私下聚会,否则逮到一个死一个。

此时的东林树大招风,家大业大又无法统合起来,而帝党上下卯足了劲要赶走东林夺回他们的官帽子,双方的决心是不一样,士气是不一样。

东林如果在明天的朝会发不起有意义的战斗,连魏忠贤使用天子仪仗这种事情都不敢批斗,那他们内部的人心,外部的支持就彻底散了。

东林的失败,天启皇帝的态度改变是一个因素,魏忠贤擅长拉朋友是一个因素,东林极端排外激起众怒也是一个因素。

真正注定东林失败的是另外两个人,第一个宣大总督崔景荣对皇帝的支持,使得有军事力量绝对优势的东林失去了优势;其次是登莱巡抚袁可立的严守中立。

魏忠贤根本不知道袁可立这个东林元老的真正态度,可东林各派系的头头知道啊。所以东林投鼠忌器,他们真正能用的只有辽镇兵马和天津镇兵马。

很遗憾,辽镇的部队是新编的,没有打出什么战绩,唬不住人。能唬人的是孙承宗编练的十二个车营,这是按照戚继光的方法编练的,靠戚继光的威风在唬人。天津镇是新设的,也没打过仗,连唬人的资格都没有。

不像登莱军,在袁可立的指挥下隔三差五渡海军去辽东骚扰建奴,这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还有数次与建奴血拼的东江镇毛文龙部,这支部队建制归辽镇,可孙承宗指挥不动。辽军吃着大笔的粮饷,就是不给毛文龙一点剩菜剩饭。这种情况下,毛文龙肯听孙承宗的话才是见鬼。

东江镇的钱粮来源就三个,第一是毛文龙派人从辽东弄来的人参、貂皮之类的,以及毛部水军抢来的钱粮;第二是毛文龙和商人借贷的钱,第三是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接济。

毛文龙是晋商盐商后代,在商界有人脉,可以弄来银子。

所以毛文龙会听袁可立的指挥,却不会听孙承宗的指挥。而魏忠贤一直以为毛文龙是听孙承宗的,将东江镇的战斗力加到了辽镇上,所以一直很恐惧孙承宗,不敢把事情做绝……

而天启皇帝知道,毛文龙只会听他的。不管是辽镇还是登莱两镇,谁挑事,天启就能让毛文龙率部插对方的屁股。毛文龙的东江镇日子过得苦,最想的就是上岸,要么去辽西要么去登莱,这样起码能吃饱肚子。

最为关键的是,天启给了毛文龙尚方宝剑,只要辽军和登莱军有变,毛文龙绝对会狠狠的扑上去,一帮饿疯了人,足以干翻任何不敢拼命的人。

所以,天启皇帝根本不怕东林调边军,他已经握住了一切的主动权。

至于朱延平,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他想重用,却因为鲁衍孟的原因,又不想大用,可他不敢不用。

因为鲁衍孟,是他唯一控制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