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来客

“宝贝,我去洗个澡。”

豪华的酒店里,那美女盈盈走过来,浴巾下包裹着婀娜诱人的身材,弯下腰,在我的额头轻轻一稳,沁人的香气袭来让我几乎窒息——这一切,是梦吗?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哦,不,大概三天前,我还住在地下室里,吃着十元一碗的泡面,在狭隘、污浊的空间里上网,搜寻着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当然,说起来也倒霉,其实大学本科毕业的自己,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还是一名工程师,工资不高但是不低,吃穿拥住之外,攒个首付下来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一次偶然的事件,自己才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怎么说呢,好吧,从头说吧。你是好人吗?好人是吧,我就是好人,一直是个好人,长年以来做好人,似乎在校园里也没发生过什么,但是后来工作之后……

就在我刚刚入职一个月的时候,下班忽然在门口看到一个女同事在哭,那同事叫小A,不是我们部门的,是隔壁的,我每天见她从我们部门路过,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工作装,留着半毛头,皮肤白皙,温柔甜美,还曾经憧憬过好几次,所以看到她的时候,便停住脚步,问她怎么了。

小A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告诉我,他们部门经理投标的一个项目出了岔子,要找人背锅,经理便找上他了,说要她来背锅,可怜她年轻轻的,却要为领导背负几十万元的债务,简直不想活了,说着,忽然趴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当时我也是年轻,看着美人梨花带雨,英雄救美的心思起来了,再加上“公平正义”的心,于是挽起袖子说这事我来解决。

小A惊喜抬头,美丽的脸庞带着泪珠,仰头看着我,满脸都是崇拜:“说真的解决吗?”

看着美人儿这样的表情,我的心都醉了,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能成,便让美人把资料给自己,小A转身颠颠又回了公司,不一会儿把资料递给了我,可怜兮兮地问我:“于哥哥,你要怎么办?’

“找媒体。”我装作十分老成地开口:“这暗箱操作,只要把盖子揭开了,丁是丁卯是卯,在公众的视线里,肯定公平处理,绝对不会让你一个小职员背锅的。”

“丁哥哥,你真好。”

这是小A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弯弯,眼睛弯弯,一张如玉的脸,开成了一朵花的样子,遥遥望去就是一朵鲜灵灵的茉莉花,然而我并不知道,这样楚楚的美人儿,压根不是什么茉莉花,而是一条毒蛇,一条吐着芯的毒蛇——原来这是人家给自己挖好的一个坑。

原来小A是那个项目经理的情妇,人家根本就是一家子,经理出事之后,小A为了救自己的领导加情夫,找上了我,通过我的手,把事情捅了出去,结果公司怕了,不敢处置那个经理,算是息事宁人了,然而我可惨了,因为查到捅出去的人是我,公司老板亲自找上门,恶狠狠地让我滚,并且扬言让我在这个城市里混不下去。

可怕吗?可怕,可笑吗?也很可笑。

当我从出租房的单间搬到地下室,吃着十元一碗的泡面,苦哈哈地到处找工作的事情,我就常常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为了路见不平,把自己坑到这份上……可是又如何?

不后悔!君子坦****,这个世界不好,但是我可以很好,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做个好人的理念,我再次给自己鼓劲儿,端起泡好的泡面,正要揭开盖子吃,“蹬蹬”忽然有人敲门拜访。

然后,就开始了开头这梦幻一般的情形。

当然,好吧,让我理一下头绪,记得当时我正吃泡面,那人便进来了,跟我差不多年纪,长得还跟我有点像,都是浓眉大眼,很精神的一小伙儿,穿得很豪气,虽然我认不出他身上衣服和鞋子的牌子,可是也知道很贵,是属于那种在商场只能看一眼,却买不起的那种,总而言之一句话,贵气逼人,这种人物来到我这种地方,可是十分罕见的。

我当时还以为当时他走错地方了,问他找谁,他说“我就是找你。”

“找我?”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平泡面油,眨了眨眼,山下又打量着那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知那男子笑眯眯地关了门,环目四顾,看了看我生活的环境,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道:“你好,于凯,我叫董建,这次来呢,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呐,这是定金,事成之后,五十十万,另外加那件事。”说着,打了个响指,看着我床铺还算干净,走了过去,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大沓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泡面,做梦吧,无缘无故,人家给你五十万?

想到自己遇到那小A的破事,我心生警惕,摇头道:“我不干。”

“你不干?”那男子董建吃了一惊,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话,飞快地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我,像是打量一个怪物,不过忽然嗅了嗅鼻子,低头盯着我手里的泡面,一脸的嫌弃。

我有些尴尬地把泡面放在桌子上,用盖子盖起来,屋子里那强烈的泡面味终于消散了不少。

“说吧,理由。” 董建捏着烟卷,拼命抽着,似乎要用尼古丁的味道驱散这恶心的食物味儿。

“没有理由啊。”我冷笑:“忽然有个人给我五十万,让我干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还想留一命呢。”

“哦,你还很有正义感嘛。”董建脸上浮出几分讥讽来。

我翻了个白眼,走到泡面前,把盖子揭开,屋子里一下又充斥了泡面的味道。

“能等我走了再吃吗?”董建似乎受不了那浓郁的葱蒜味。

“不能。”我埋头苦吃,想着自己能熏到董建这样的有钱人,心里无比痛快,仿佛这些日子的苦闷,终于得到宣泄。

董建倒也不生气,却也不做声,也不走人,只沉默着,屋子里只有我“吸溜吸溜”的吃面声。

“你过得这么苦,这一沓钱放在眼前,居然看也不看一眼,真是让人吃惊啊。”

扥跟我吃完了,把泡面桶放在垃圾箱里的时候,董建又开口,语气倒也没有讥讽,反而带着几分佩服的味道:“我还从来没看到这样有骨气的人。”

这一声“有骨气”,像是一记贴膏,贴到我冰冷的心上,终于生出几分暖意,我回头见董建还坐在床那边,笑眯眯地盯着我,终于擦了擦嘴,坐在椅子上,开口问:“什么事?“

董建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走过来把烟盒递给我:“呐,大佬,抽烟。”

这样的有钱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我心里受不住这份尊敬,推了推那烟盒道:“到底啥事,说吧,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害怕。”

“嗯,好。”董建倒也爽快,把烟盒放在我跟前,走到对面的**,脱了鞋子,盘腿坐下道:“我确实有事相求,你呢,若是不答应,我也不勉强。”说着,苦笑了笑,把烟头扔在了地上,又抓起一根烟,点上。

我盯着他盘腿坐下的姿势,心里忽然对这家伙有了几分好感,一,我拒绝他,他居然不生气,二,我吃饭,他很有耐心,三,他居然不嫌脏,穿得这么光鲜亮丽,还能脱了鞋子上我的床铺坐着,很有把我当兄弟的意思。

嗯嗯,有些意思。

想到那个追杀自己的公司老板,我从桌子上抓起董建给的烟盒道:“你说吧。”

董建笑了笑,开口:“于凯,你谈过恋爱吗?”

我一怔:“谈恋爱?”说着,上下打量着董建,脸色大变,摇头道:“我不搞基,请出去。”

“不是。”董建忙摆手道:“我不是那意思,也不是看上你,我性向很正常,你别误会。”

“哦。”我满心怀疑地看着董建,想到这货说不定是看上了自己,刚才吃掉的那泡面,感觉要吐出来了,脸色也变得严厉了起来,站起来道:“有什么事快说,我忙得很。”

“哦哦,是这样的,我爱上了一个女人。”董建筹谋着道。

听到这话,我又坐下来。

“我爱上一个女人,跟我阶层不大一样的女人。”董建徐徐道,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苦笑:“你看我这打扮,富二代,对不对,我爹是集团的董事长。”

“啊。”我点头,心里奇怪,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而我爸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那种联姻性质的,早先定下来的。”董建了个手势,脸上闪出几分内疚来道:“怎么说呢,我跟未婚妻小兰算得上青梅竹马,小时候就认识,一个阶层的,平时接触也多,当时父亲给我定亲的时候,我还挺愿意的,那个时候才十几岁,也没多想,但是……”

“但是你变心了?”我猜。

“对。”董建脸上的愧疚越来越浓道:“出国留学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叫阿燕,虽然不是很好看,特有才,心心相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你知道的,人这辈子,遇到真爱之前,是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直到千万年里遇到她,你才知道,原来她在这里啊,这是张爱玲说的。”

董建说完这话,低头又点上一根烟,猛地抽了起来,这是他烦恼的表现。

“然后呢?”我见他不是基佬,说话做事也不像是恶人,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开口问道。

“今年回来,我爸让我跟阿兰结婚。”董建的表情越来越苦涩:“而且是必须结婚,因为我们集团出了点事,只有靠联姻的力量才能度过难关,你知道的。”

“嗯。”我点头。

“但是……我想娶阿燕,我只爱阿燕。”董建斩钉截铁地道。

“啊。”我再次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笑着道:“兄弟,你要我帮什么忙吧?”

董建犹豫了下,站起来,走过来,亲自给我点上烟,开口:“于凯,其实我找了你很久,哦,不是,我的意思呢,就是说,我想找一个跟我很像的人,然后……跟阿兰谈恋爱。”说着,回头抓起桌子上的一面镜子,放在我跟前,镜子里映出我的脸,对着董建的脸,我的手哆嗦了一下,烟卷掉在地上。

像,真的很像!若是打扮一样,我们可以以假乱真!怪不得董建肯屈尊跑到我这里来!

屋子忽然安静下来,地上的烟卷燃起来,又黯下去,最终归于无声无息。

“你要我跟你的未婚妻谈恋爱?”我清了清喉咙,开口。

董建脸上现出几分痛苦来:“阿兰从小一直很喜欢我,我忽然背叛她,她受不了的,可是我真的爱阿燕,我不能娶阿兰,真的不能,这个矛盾解决不了,所以……所以……你能帮我吗?如果阿兰爱上了你,我就可以解脱了,价钱可以好商量的,五十万,一倍两倍都没问题!”说着,董建把那沓钱推到我跟前。

“这样有点缺德。”我盯着那沓钱,咽了唾沫:“她那么爱你,肯定不会接受我的。”

“你可以冒充我。”董建飞快地道。

我一怔,瞪大了眼睛盯着董建,这货疯了吧?让我冒充他,跟他的未婚妻谈恋爱?

“我一直在国外,阿兰好多年没见我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装备。”董建观察着我的脸色,慢慢地道,语气很小心,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不干。”我猛地摇头,把钱一推:“这事儿太缺德了,董建,你想过你未婚妻的感受吗?”

这得多缺德!

董建笑了笑,似乎预料到我的反应,小声道:“你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君子。”

“不敢。”我冷着脸道。

“但是,你想过吗?”董建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我跟阿兰结婚,我不爱她,我背叛她,我跟阿燕偷偷在一起,她看到了,闹,吵架,痛苦,而我呢,无法约束自己,只能在两个女人里周转,直到最后一天,把三个人都毁了为止。”

说着,董建停在我跟前,双手扶着我的双肩,附身盯着我,那是跟我差不多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正对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你觉得这样对阿兰好呢,还是我的法子好?”

我脑袋“嗡嗡”直响,爱情,我不太懂,因为没恋爱过,但是……

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

也许董建是对的。

“好,我考虑一下。”因为一时无法决断,我给董建一个模糊的答案。

“没时间了。”董建却苦笑地摇头道:“一个月后,我就要订婚了,一个月,于凯,兄弟,帮帮忙好吗?求你了,为了我一生的幸福,三个人的幸福!”

说着,董建忽然低下了头,叹息道:“我真的没办法了,全家都闹成一锅粥了,我爸逼我,全家人都逼我,我爸甚至说,若是我再跟阿燕好下去,他就派人废了阿燕,于凯,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好吗?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了!”说完,董建居然膝盖一软,单膝跪下来。

男儿膝盖有黄金啊,为了三个人的幸福……我脑袋轰隆隆一声,只觉得有根弦“咔吧”一声断了。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