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尧回到保姆车里,把头上的帽子摘下,冷冷地发号施令:“开车。”

“顾、顾哥,请问叶缇姐呢?”小清忍住害怕,硬着头皮问道。

顾川尧没理小清,继续重复开车两个字,声音冷得掉渣。

车子开到了第一个路口。

顾川尧的手肘撑在车窗边缘,闭眼揉着眉心。

只是他的眉眼越皱越深,脑子里尽是那一双溢满伤心的眼睛。

“啧。”顾川尧咒骂了声,大声道:“调头,回去。”

等他重新折返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就连私生饭也散得七七八八。

顾川尧下意识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

刚掏出来,他的动作顿住。

他没有叶缇的手机号。

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

-

“喝口水吧。”陈既清开了瓶新的矿泉水,递给叶缇。

叶缇抿了一口,“谢谢。”

半晌,陈既清轻缓开口:“方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叶缇沉默了会,简短地说:“遇到了私生饭。”

陈既清点点头,“那…你现在要去哪里?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她去哪里?工作室?还是家里?

她准备报公寓地址的时候,前座的陈京姝出声了。

“我和我哥正好要去吃饭,叶缇姐你要一起吗?”

话是这么说,但陈京姝的眼神儿亮亮的,一脸期待,让人生不出拒绝之心。

最后陈既清也开口邀请,这顿饭就这么定下了。

路上,陈京姝和叶缇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陈既清坐在一旁倾听,嘴角带笑。

车子驶到了艺大附近。

这里的车子很多,刺耳的车鸣此起彼伏,好在有交警指挥才没有堵起来。

叶缇疑惑,这条路什么时候车子这么多了?

过了下一个路口解了她的困惑。

每个人手里都拉着行李箱,旁边还有父母帮忙拿东西。

除了行李,最显眼的还是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开学季又到了,叶缇想。

天虽热,但能看出每个人都是愉悦的,滴下的汗水也带着甜味。

跟她那会一样,刚从高中出来的少年们对大学生活总是带着憧憬和向往的。

大学,是人生遇到的第一个社会,意味着独立和社交。

“叶缇姐,你大学在哪里读的?”陈京姝突然问。

“艺大。”

“呀,这么巧!我哥也在艺大读的。”陈京姝惊讶,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

叶缇同样也感到诧异,她居然不知道。

但想想也是,那会她一门心思扑在顾川尧身上,哪还有精力去关注别的。

她在大学里没几个朋友,自然没人和她说这些。

“那你呢,你读什么大学?”叶缇问。

“我今天就是来学校报道的。”陈京姝努了努嘴,“哝,艺大。”

“你是专门来艺大看帅哥的吗?”

陈京姝瞪大眼,“居然被你发现了!”

“某人说要谈遍所有学长。”

陈京姝太阳穴突了突:“……闭嘴。”

艺大对面那条街有家不错的餐馆,是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口碑不错。

他们今天就是要去那里吃。

刚看见店牌叶缇心里升起久违的熟悉,更多的是怀念。

怀念在这里留过的汗水,怀念拿到第一笔工资时的成就和兴奋。

“叶缇姐,你别看这里小,但味道是嘎嘎棒,还是我哥带我来吃的。”

叶缇笑了笑,“我知道,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

老板娘不在,只有一个在这里打工的女孩,里面还有一个厨师。

看见这女孩,叶缇就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女孩过来点菜,问:“请问有什么忌口吗?”

陈京姝:“葱姜蒜都不要,香菜也不要。”

说完,陈京姝懊恼地拍了拍头,“忘记问叶缇姐了,你喜欢吃葱姜蒜香菜吗?”

“我和你一样不喜欢吃。”

“那就好。”

末了,陈既清补充:“丝瓜炒蛋里不要放虾米。”

叶缇的心跳了一下,她不喜欢吃虾米,她这个习惯很少有人知道,就连罗年年也不知道。

不过大部分餐馆里丝瓜炒蛋就是丝瓜炒蛋,不会放虾米。

但是这家是会放的。

她在这里打过工,她知道。

她和陈既清并没有什么交际,他不可能会知道。

兴许他也不吃。

点完菜,陈京姝又开始卖哥了。

“叶缇姐,我哥读大学的时候一直来这里吃,你在这里打过工那你还有印象吗?”

记忆开始倒退,如同海水涨潮般一层一层涌上来,无限重复回放。

她的大学生活很单调,在学业不繁忙的时候她经常一次性打两三份工。

在餐馆她只需要看饭点就可以了,饭点一结束她就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餐馆其实不忙,人也不多,事情也不多。

她就帮忙点点菜、结结账,剩下的时间她都呆在收银台后面学习。

真要说起来,几年前的顾客她还真想不起来了,更何况很多都是一面之缘。

在记忆的暗角,一道白色的影子悄悄浮现。

叶缇有了点印象,白影来餐馆的时间很规律,是一三五。

每次来都点一份鱼香肉丝饭。

吃完,会拿一本书出来看,然后看满半个小时就离开。

叶缇迟疑地开口:“鱼香肉丝饭?”

说完她指了指斜前方那张桌子,“是坐在那里的?”

那张桌子离收银台最近。

陈京姝:“具体我就不知道啦,你得问我哥。”

叶缇看向陈既清。

陈既清眼里浮现点点笑意,轻声嗯了声。

男人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低调,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菜齐了。”

这家餐馆上菜方式很特别,全部炒完后一起端上来的,不会让你干瞪着一道菜。

三人无声地吃了一会。

陈京姝受不了这么安静的环境,主动挑起话题。

“叶缇姐,你大学的时候住宿吗?”陈京姝双手捧着脸,好奇地问:“我这次也打算住宿,你给我讲讲住宿生活吧!”

叶缇对大学住宿生活印象不深。

她是最早出去最晚回来的,和室友的交际几乎为零。

但。

高中住宿生活她怎么也忘不了。

叶缇高一时还是走读生,但高二因为家庭原因选择住宿。

住宿生是没有手机的,想要和家人联系就只能等到周五用学校的座机。

时间一到,所有住宿生兴致冲冲跑到班主任办公室,像蜂窝一样涌进去。

“让我先打!”

“你别拽我啊!上次就是你先打的!”

“你们两个别吵,我都让你们好几回了,这次我先!”

“……”

所有人都争着抢着,独独叶缇一个人走在后面,排在队伍的最后。

她低着头,听他们和父母撒娇、抱怨。

抱怨学校的饭菜不好吃,抱怨洗澡的时候老是没热水,抱怨宿管每次都提前熄灯……

座机的收音效果不是很好,会漏音。

她听见别人父母的声音——

“你这孩子,我都说了别住宿别住宿,就是不听,吃到苦头了吧。”

“下次放月假回来妈妈给你烧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

“要不要爸爸妈妈来学校看看你啊?”

“……”

叶缇站在原地发蒙。

她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她明明没有可打的电话。

可是每到周五她还是会来,好像在期待什么。

有个时候班主任会问,你怎么不打电话?

她羞赧、无措,涨红了脸,手指紧紧抠着衣边。

同时,心里还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怒。

明明还是天真无邪、撒娇的年纪,她已经被迫独立。

这个年纪的少年有一种特有的自尊,叶缇总觉得别人会可怜她、同情她,她就想到给罗年年打电话。

罗年年是她儿时的玩伴,这一玩,就是几十年。

她们相约上同一所高中,但罗年年是走读生。

罗年年心里门儿清楚,但她从来不说,就在周五的时候守在自家座机旁。

座机一响,她立马就接,从来不会超过三秒。

但高三时,罗父工作岗位变了,他们一家人去了别的地方,罗年年转走了。

叶缇就再也碰过学校那个座机。

叶缇喝了口饮料,同时垂下眼睫,不泄露一丝一毫情绪。

接着,她就真的像一位大姐姐一样,给陈京姝讲住宿生活。

或许她讲的就是她想的。

陈既清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一顿饭结束,他们把陈京姝的行李搬进去后就离开了。

因为陈京姝强烈要求她要和室友熟悉校园。

车子里除了司机就是他们俩。

叶缇看着窗外,两旁的建筑和植物往后倒退。

车子里安静得过分。

叶缇拧着眉想话题,在别人的车里她不好意思当哑巴。

想了好一会,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的那首《星星曲》挺好听的。”

说完,叶缇忍不住垂下眼,盖住眼里的忐忑。

明明她也工作好几年了,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莫名的,她在这男人面前会乱。

下一秒。

她抬头,撞进了男人的眼。

他也在看她。

男人眉眼深邃,像是一张捕兽网,把对方所有弱点都攫住。

他转了转腕骨处的佛珠。

叶缇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视线无意识落在佛珠上,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引她的目光。

他真的像传闻中那样无欲无求吗?

陈既清扬了扬下颌,饶有兴致问。

“你最喜欢哪句?”

作者有话说:

陈既清:耶,老婆夸我的歌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