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宁静, 草丛里若有若无的虫鸣声在耳边起伏,流动的空气中裹挟着青草的香味,旁边的桂花树开得正旺。

明亮温暖的阳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影, 脚下有两道倾斜的影子。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叶缇的发丝, 轻轻掠动, 微蹭过陈既清的肩头。

陈既清的下颌角和喉结格外好看, 他的黑眸像是含了星, 听见叶缇的声音,深沉的眸子**起了一丝涟漪, 很快很快, 快到让人抓不住。

但他没有接话。

两人的交谈到这里就停止了, 他们坐在一排长廊上, 没有声音,却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他们静静看着远处, 远处是一群孩童奔跑的身影,热闹活波、充满活力。

长廊尽头走过来一只白猫。

白猫是养在小花园里的, 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它,经常投喂, 似乎是第一次见着叶缇和陈既清, 它也不怕生,就这么踏着步子过来。

它走到叶缇的脚边, 用柔软的身子轻轻蹭着她的裤腿。

叶缇弯下腰, 双手搂过它的身子, 让它趴在自己的腿上。

她点了点白猫的脑袋, “真重, 小肥猫。”

白猫叫唤了声, 似乎在表达不满。

叶缇轻轻抚摸着,感受着手下的触感。

“陈既清,你喜欢猫吗?”

“你喜欢吗?”他反问。

叶缇摇头。

“为什么?”

“以前养过一只,但是它死了。它死的那天我哭了很久,它和我爸爸一样,离我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失去的滋味太难受了。”

“所以,我不喜欢。”

“小白!快过来!我带了猪肉干!”远处的小男孩蹲下身子,挥动手里的猪肉干。

白猫感受到食物的召唤,果断从叶缇腿上起来。

叶缇侧头看向男人,轻轻问:“陈既清,我可以对你说吗?”

“不怕,你说,我在听。”

陈既清的话给予了她力量,给予了她勇气。

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叶缇也不例外,只是她很少把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叶缇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口,但是面对陈既清,面对这个温柔的男人,好像又不是那么难了。

她艰涩地张了张嘴,开口。

“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可,就是解决不了我才哭的。”

“他太高了,也太亮了,我触摸不到他。”

“我好像放下他了,但、又好像还在等他。”

“……”

陈既清是一名合格的聆听者,男人的目光里仿佛充满着肯定,叶缇不得不承认,她很想把委屈都诉说给他听。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叶缇以为她会哭,但她没有,她正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名旁观者。

须臾,她对陈既清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说的有点多了。”

“你会觉得我是胆小鬼吗?”

下一秒——

叶缇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鼻尖萦绕着清冽好闻的气息,耳边是鸟语花香。

“不会。”男人的声音坚定又郑重,“你很勇敢。”

叶缇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有一秒的失焦。

隔着衣服,她能感受到男人炙热的温度,像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团直直砸入心脏最深处,慢慢把冰块烫化,烫裂。

男人的动作和语言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叶缇搭在腿上的手颤了颤,燥热与紧张交织,眼睛像是遮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涣散又聚拢,心毫无章法跳动着。

半晌,陈既清松开手,深邃的眼眸静静和眼前的女人对视。

他慢慢低头,在叶缇额间落下一个吻,不带任何情爱,一个很纯粹、很干净的吻。

“不要着急,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

-

“诶诶诶,你谁啊?拉着我干嘛?”罗年年挣脱着自己的手臂,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陈京姝“嘘”了声,“轻点,等会再跟你说。”

“你到底谁啊?你再拉我我就报警了啊!”

“你报吧,反正我一没抢劫,二没偷窃,三没骚扰。”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你没事就吃溜溜梅。”

“真不巧,我不爱吃。”

“……”

罗年年和陈京姝站在墙角大眼瞪小眼,无声对峙,看谁比的过谁。

最后还是罗年年先开口。

她双手抱胸,“小妹妹,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是谁。”

陈京姝指了指长廊那边,“看见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了吗,他是我哥。”

“我管你哥是谁,我问你名字呢。”

问完,罗年年猛然瞪大眼睛,像两个巨大的铜铃,“等等?!你说他是你哥?!!”

“嗯哼。”

“你哥是陈既清?”

“对,但你不用告诉别人,我哥可是个大人物。”陈京姝骄傲地昂了昂脸。

罗年年:……我当然知道你哥是大人物。

“那你拉着我做什么?”

“看见我哥旁边的女孩子了没?她是我未来嫂嫂,我这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呢。”

罗年年顺着陈京姝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勒个去,那不是她那个傻逼好姐妹吗?!

罗年年颤着手指,颤着声音,“你、你你说叶缇是你嫂嫂?”

“是啊。”陈京姝一顿,“等等,你认识叶缇姐?”

罗年年一脸无语,“你刚刚就是把我从她身边拉走的,我是她好姐妹啊!!!”

陈京姝“哦”了声。

下一秒,她不知见到了什么,一脸惊悚样,惊悚完她拉着罗年年的手激动地跳了起来,好像得了诺贝尔奖。

“我靠!我靠靠靠!抱了!!!他们抱了啊啊啊!”

“谁抱了?”

“他们啊,我哥和我嫂嫂!”

罗年年冒出一句国粹:“卧槽!”

我偶像和我姐妹搞起来了怎么办?

-

陈既清和叶缇起身离开小亭子。

“你下午有事吗?”叶缇问。

“怎么了?”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好。”

叶缇不知道罗年年在哪,给她发了条消息。

-年年,我有事先走一趟,你早点回家

罗年年看见叶缇起身,就准备追过去的,没想到被陈京姝拉住,死活不让她走。

她想喊叶缇,还被陈京姝捂住了嘴巴。

“小姐姐,你也不让当我哥和我嫂嫂之间的电灯泡吧,我劝你最好安分点,不然……”陈京姝凑在罗年年耳边,阴测测说。

“不然你想怎样?杀人灭口吗?”

“你以为我罗年年会怕?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我罗年年的名号,真是笑话!”

陈京姝:“……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像笑话。”

“……”

看上去娇滴滴一姑娘,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等罗年年挣脱开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没影了。

她回头怒瞪陈京姝,“到底是谁不安分?!”

陈京姝无辜眨眨眼,“好了,你现在想去哪就去哪吧。”

罗年年:“……”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叶缇打个电话,然后叶缇的消息让她彻底抓狂。

什么重要的事不拉着姐妹去,非拉着男人去?

哦不,不对,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让偶像跟你去?你怎么能使唤偶像?

-

海市到苏城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到达墓园的时候天已经傍晚,快黑了。

叶缇在附近的花店买了束花。

她没说,陈既清也不开口问,两人就沉默了一路,直到叶缇停下。

叶父的墓碑所在位置并不好,在一个角落里,就连想照到光都只能等到正午,照到那短暂的十来分钟。

叶父去世的时候他们没有钱,选这个位置的答案很简单,两个字便宜。

叶父喜静,喜安宁,所以叶缇后来有了钱,也没有给他换一个好地方。

墓碑上的男人挂着慈祥的笑,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

叶父是个警察,常年在外,在抓捕一名犯人途中中枪,当场死亡。他没有留下什么照片,连他当时的照片都没有。

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么一张。

叶缇把花放上去后,好一会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墓碑上的男人。

她以前受了委屈能扑进爸爸的怀抱,被爸爸抗在肩头,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挥舞,张大嘴把烦恼都喊出来。

在她高二那年,她的避风港没了。

好一会,她才开口,“爸,我想你了。”

声音干涩又沙哑,很难听。

陈既清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叶缇那踏了一步,无声的安慰。

从墓园里出来天已经黑了,他们明天都有工作,需要赶回去。

叶缇:“今天麻烦你了。”

她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想带陈既清来这,话说出口就没法收回来了,听见陈既清应下后,她竟然没有后悔的念头。

上车前,陈既清去了一趟叶缇刚才买花的花店。

他赶过去的时候花店已经上锁了,老板娘正准备走。

陈既清的声音略喘,“你好,我想买束向日葵。”

老板娘本来想拒绝的,但对上男人真诚的眸子,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把门重新打开。

陈既清:“请问有纸和笔吗?”

老板娘把东西递给他。

“谢谢。”

十来分钟后,陈既清回到车边,上车时下意识护着怀里的花。

他把花递给叶缇,“给你。”

叶缇诧异,但还是伸手接过。

向日葵饱满炽热,她看见上面有张小纸片,好奇拿下。

倏地,视线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

陈既清把纸片轻轻合上,“回去再看。”

一路上,叶缇捧着这束花,心里带着一丝期待,她很想看上面写了什么。

回到公寓已接近深夜,叶缇打开灯,直奔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纸片,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亲爱的小朋友。

请不要悲伤,不要困在迷惘的雾里,这漫漫长路,你将披星戴月照亮阴霾。

向日葵永远向着光,你亦是。

男人的字迹清隽有力,又带着一丝劲挺锋利。

单薄的纸片拿在手里像承载了千斤重,温暖是无形的,亦是无形的,纸片上承载着千斤重的温暖。

叶缇的眼里只剩下这串文字,这串能给予人无限勇敢、能驱走无尽黑暗的文字。

夜色难免黑亮,前行必有曙光。

谢谢你,陈既清。叶缇在心里轻轻说。

-

第二天一早,叶缇就坐高铁回到了剧组,她到剧组的时候正好是男女主的对手戏。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看着他们演戏。

这个戏份叶缇知道,也是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人相互欺凌后的第七天,也是他们决定联手反抗的日子。

不可否认的是,顾川尧的演技真的很好。

一双看似迷茫屈服的眸子,实则带着野兽的暴戾和锋利,同样还有越王勾践的折辱。

明明是那么阴暗、毫无希望,可是看向女主的眼神是暗藏着光的,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柔。

叶缇分不清这是他演的还是真情流露。

她以前是见不得顾川尧拍爱情戏的,特别是有亲密行为的时候,很刺眼,每次她都会找借口离开,等他拍完她再回来。

但这回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是会难受,难受是不能避免的,但难受的程度很小。

就像是往大海里扔了一勺盐的那种滋味,最后这点咸度石沉大海。

她发现她可以看顾川尧拍爱情,并且是以一种欣赏的角度去看。

明明被人欺负在地上,可他身上还带着一种吸引人眼球的光。

可能是主角光环?叶缇心想。

看见他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刻,看见他把校服捡起来的一刻。

叶缇觉得她好像回到了高中,回到了那个充满朗朗书声的午后,回到了那个挥洒汗水的操场,回到了那个溢满汽水味的小卖部。

烈阳曝晒的篮球场,尽是少年们血液沸腾,乖张又轻狂,眼里是不羁与狂野。

她好像、明白她对顾川尧是什么感情了……

在叶缇进入片场的第一刻,顾川尧就注意到她。

他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可是她这次没有。

她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

“卡!”陈范打了个手势,站起来看向场地中央,“小顾你怎么回事?词没记住?”

顾川尧骤然回神,“抱歉陈导,刚刚有点走神。”

陈范摆了摆手,“那大家都休息一会,十分钟后继续拍。”

顾川尧回到自己的休息位上,喝了口助理递来的水,不禁暗自懊恼,他刚刚居然因为那个女人失神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拍戏中从没有的失误。

他在这里坐了五六分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缺了什么,他想不起来。

他看着徐曼文拿着点心走过来的身影,他知道到底缺什么了。

叶缇没有来。

五个字一出,记忆像退潮般快速倒退,他好像每次拍戏休息,第一个见到的人都是叶缇。

“顾哥,我听说你最喜欢吃这家店的点心,我刚刚特意让助理去买的。”

徐曼文身上还穿着校服,衣领被扯得很大,是拍戏要的效果,有种凌乱的妖娆美。

徐曼文来剧组第一天就对顾川尧表现出极大兴趣,几天下来剧组的人都见怪不怪,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走得远远的。

顾川尧刚想说不吃,就见叶缇从不远处走过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里的情绪瞬间变了,暧昧又缠意。

“吃,你喂我。”

徐曼文一愣,随即嘴边的笑意扩大,扭着腰试探性地坐在顾川尧腿上。

见男人没拒绝的意思,徐曼文心里一喜。

“来,这是巧克力味的。”

顾川尧不着痕迹蹙了蹙眉,他不爱吃巧克力味的东西。

“他不爱吃巧克力。”

尾音刚落下,叶缇心里快速划过一丝后悔。

这不是她的本意,但她控制不住身体,身体多年的记忆看见顾川尧遇到不喜欢的事就忍不住出口阻止。

这已经快变成她的本能行为了。

不用想、不用思考,身体就替自己做了决定。

顾川尧心里的一抹不爽因为叶缇的话而消失了。

他懒懒勾住徐曼文的腰,“叶大助理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管我?”

“我是不爱吃巧克力,但……分人。”

说完,他低头就着徐曼文的手咬了一口。

顾川尧忍住嘴里的甜腻感,伸出手捏了一下徐曼文的脸,“很好吃,我很喜欢。”

似乎是为了让这句话的可信度高点,顾川尧咽下嘴里的,又低头咬了一口。

徐曼文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她打开旁边的矿泉水,“顾哥,我喂你。”

“宝贝喂的水就是比普通的水甜。”顾川尧的语气似愉悦似称赞。

两人若无旁人地打情骂俏起来。

叶缇的眼底泛上痛楚,闭了闭眼,交代助理一些事后就离开了。

顾川尧满意地拍了拍徐曼文的屁股,示意她起来,嘴角噙着笑,“做得不错。”

徐曼文撇了撇嘴,“我可跟你说,合作完你就别扯上我了。”

“啧,是谁一口一个顾哥的喊,你舍得我身上的资源?”

“我可是知道知足两个字怎么写,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没什么好下场。”

顾川尧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清楚。”

“要是不清楚在这娱乐圈就只剩几根白骨头喽。”

这座城市很陌生,陌生的道路陌生的环境。

出了片场叶缇不知道往哪走,就在路上瞎晃悠,走到哪是哪。

她走到了一个公园里,公园里人很多,还有那种年代久远的摇摇车。

投一枚硬币进去,它就会前后晃,叶缇不记得一次是多少分钟了,大概是一分钟?三分钟?

摇摇车只有三辆,这里很多小孩,都在排队等着,玩完一次,又跑到队伍后面轮下一次。

旁边是个小店铺,店铺都是最常见的玩具,也是有点年代感在的。

有一种玩具水枪叶缇记得最深,玩具水枪很小,可能就一个手掌那么大吧,里面是甜甜的水,轻轻一按,就往嘴里淄水。

里面的水叶缇都舍不得喝,买一次能喝一整天,喝完后水枪也不扔,往里面装水。

装完水后就舍得了,想怎么淄就怎么淄,你淄我我淄你,好不热闹。

远处的小孩也在这样玩,叶缇忍不住笑出声,好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人就是这么矛盾,小时候想拼命长大,长大了又想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不想上学不想写作业,以为上班了就不会烦恼,上班后又念着小时候的无忧无虑。

叶缇坐在长椅上,就这样坐了一两个小时。

在欢笑声中感受静谧。

倏地,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姐姐,送给你,祝你天天开心。”

送完,小姑娘就一蹦一跳跑远了,然后扑进妈妈的怀里,接过妈妈手里的向日葵,送给下一个人。

叶缇想起今天是家政阿姨来打扫的日子,她猛地拿出手机,暗自祈祷阿姨还没有去打扫。

“阿姨你去打扫了吗?”

“好的,客厅里有一束向日葵不要扔。”

“嗯,阿姨再见。”

肚子饿了,她就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铺子。

她选了家熟悉的牌子,沙县小吃。

沙县小吃似乎每个城市都有,明明不是什么大牌子,却能开到各处。

叶缇最爱吃这里的拌面和蒸饺,她知道蒸饺可能是某公司统一提供的,可就只有这里蒸出来的最好吃。

她居然在一座陌生城市感受到安宁。她诧异地想。

吃完,她在手机上买了张回去的高铁票。

刚来没多久就回去,叶缇都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回到海市,叶缇在公寓门口看见一个卖烤红薯的老爷爷。

她不是很饿,但是还是去买了,准备晚上吃。

一辆小车,车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大铁桶,似乎时间久了,上面锈迹斑斑。

铁桶上面有一扇扇圆圆的小门,一抽出来里面就是热乎乎的红薯。

叶缇买了两个,红薯放在小铁盆上面,然后挂在秤杆上,轻轻推动秤砣,保持平衡就好了。

到家,叶缇把红薯放桌子,去浴室洗了个澡后躺进被窝睡午觉。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叶缇隐约听见了门铃声,她探出脑袋支起耳朵仔细听。

真的有人在按门铃,她猛地直起身。

她先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人,心里的警钟立马敲响。

叶缇:“你好,你是谁?”

“陈先生让我送个东西给您。”

陈先生?叶缇第一个反应是陈既清。

但她不确定,再次问:“陈先生是谁?”

“陈既清先生。”

叶缇思忖片刻,“你把东西放门外吧,我会拿的。”

估摸过了三四分钟,确保外面的人走后,叶缇打开门把东西拿了进来。

是一个小盒子,盒子很轻,叶缇掂了一下,没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纸,纸上是一串地址和一句话。

-如果下午没事的话请于五点来这个地方找我。

叶缇看了看纸的背面,是一束向日葵,向日葵旁边还有点点碎星,她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是画上去的。

他亲手画的吗?

现在晚霞还斥满着天空,叶缇早早收拾好了自己,静等时间悄悄溜走。

陈既清给的地址是她从没去过的,地方较偏,等她下了出租车后眼前的景象是全然陌生的。

一开始是一排红色的小洋房,走到325号的时候已经在很里面了,她要找332号。

过了325号是一条老旧的小道,小道还是用石头堆砌的,332号在对面的道上,两条道之间有座小桥,桥下是一舟没人用的小船。

穿过这座小桥,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小桥流水人家。

找到332号,是一栋白墙黑瓦的房子。

叶缇抬起手敲了敲木门,没想到门没锁上,自己开了,发出吱呀声。

叶缇有些犹豫,还是踏了进去。

门里还有一扇屏风,屏风后是一块类似于小院子的地。

叶缇听见了琴声,她寻着声音走过去。

屋里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架钢琴、一顶古钟、一面书架。

书架似乎很久没人碰过了,边缘上积了一层灰,一丝光线照在书上,仿佛还能看见书面上的尘埃。

悠扬低缓的琴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叶缇看着低头弹琴的男人不忍打扰。

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却觉得陈既清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像是西方神话中的天使米迦勒,伊甸园的守护者。

“要记得在黑暗中紧紧拥抱你的人。

明天谁也未知,闪闪星辰永远引领我们前行。

让我们斗志昂扬击溃荆棘与迷雾。

在无尽奔赴中感受锵锵有力。

……”

陈既清的声音充满力量,像是在虚空中划破一道口子直击你的内心,把人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出来。

陈既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叶缇沉浸在他创造的世界里。

最后一个音落下,叶缇缓缓睁开眼睛。

陈既清沉静优雅端坐着,当他眸子扫过来的时候,仿佛时间都被慢慢拉长,古钟左右摇晃着,时间滴答滴答正走。

男人的眼眸浮出浅淡的笑,他抬起拂在琴键上的手,对叶缇说。

“来。”

叶缇站在门边沉默许久,最后看着那只向她敞开的手,她抬步走了过去。

陈既清给她让了一个位置,两人坐在一张钢琴椅上

陈既清:“一起弹一曲?”

叶缇:“弹什么?”

陈既清:“你想弹什么?”

叶缇迟疑:“Tassel?”她已经很久没碰琴了,手法略有生疏。

陈既清:“好。”

叶缇弹了几个音试了试,她以为她会对琴键陌生,但刚上手,那股子熟悉感就出现了。

当音符缓缓响起时,叶缇纤长的眼睫轻颤,半阖上眸,手部肌肉放松拂在上面。

陈既清让她单独弹了一会,等她找到了感觉,他的手也拂在上面,两人合弹。

旋律中有很多重复音,一重一轻间律出回音的颗粒感。

在这袅袅的小巷中,琴声与黄昏交融在一起,协调又统一。

一曲终,叶缇骤然回神,她竟觉得心下一片轻快。

她脸上扬起发自内心的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舞台交给你,我做你唯一的听众。”

陈既清起身,坐在钢琴的台阶下。

这里没有刻意的灯光,只有缠绵柔和的昏霞,她挺着背脊,低下头时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扬起时又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优美清亮的音符从她指缝间缓缓泄出。

叶缇是有钢琴天赋的,不然在那时候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学成,继而考上艺大。

叶缇一口气弹了好几曲,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弹过瘾了。

她低头,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又相视一笑。

叶缇:“你……刚刚唱的是?”

刚刚陈既清唱的歌很陌生,但凡是他的歌大街小巷都有,就算没了解过,但也会耳熟。

陈既清:“电影的插曲。”

叶缇“噢”了声。

陈既清起身,轻轻倚靠在钢琴上,“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合作,有兴趣听一听吗?”

叶缇一怔,她不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点能和陈既清合作,但还是点点头。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作曲。”

“就是刚才……那首吗?”

“嗯。”

叶缇立马摇了摇手表示拒绝,“我不行的,我会弹琴,但也只是会点皮毛,作曲……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和你一起。”

“相信自己。”

-

离开332号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秋风习习,带来一阵寒。

车内很安静,叶缇看向窗外,今天是她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最最最开心的一天。

下车前,陈既清喊住了她。

“叶缇。”

“嗯?”

“332号是我的小秘密,帮我保密好吗?”

“好。”

“332号是我们的小秘密。”

在睡觉前,叶缇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既清发来的。

是一条语音,时间很短,只有两秒。

-晚安。

男人的声线低沉干净,带着冷感的磁性。

叶缇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像是弹错的音符,快了一拍。

刹那间,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到只有这条语音的声音。

所有的空气都像一团海绵紧紧裹挟过来,堵住了她的耳朵,让她无法听到语音以外的声音。

晚安两个字充斥着脑子,在脑中慢慢膨胀,到了某一个极限后,“轰——”的一声炸开,无数火光倾泻而来,点燃了神经末梢。

叶缇坐在**恍惚了很久,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叶缇微微眨眼,思绪回归,平静地回了个晚安过去。

在她点击发送时,微颤的指尖泄露了一二。

发完消息,叶缇给手机充上电,反扣放在床头柜上,裹住被子进入梦乡。

这一晚,她睡得异常安适。

没有黑暗,没有噩梦,更没有……关于顾川尧的回忆。

-

“舅舅!”听筒里传出一道响亮的女童声。

周钰白忍不住把手机拿远点,一边看资料一边问:“小米诺怎么了?”

“我星期四有运动会,老师说把爸爸妈妈都喊来,但是爸爸妈妈不在,所以我来找你和小姝姐姐啦!”

秦米诺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秦米诺可以说是她奶奶和周钰白一手带大的。

她从小的亲子活动和家长会基本上都是周钰白和陈京姝去的。

周钰白翻了翻日程表,不巧的是星期四都有手术,还是推不了的那种。

他知道这小祖宗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会闹,闹到你不得不同意,他决定迂回一下。

“小米诺啊,今天想吃草莓蛋糕吗,舅舅下班带给你吃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秦米诺撅了撅嘴,别以为她不知道舅舅的心思,舅舅来这一招她一眼就看透了。

“周小白!不要扯开话题!”

周钰白的太阳穴突了突,“祖宗,舅舅星期四有手术。”

对面的声音立马就委屈了,“可是、可是人家都有爸爸妈妈的嘛……”

委屈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周钰白一听就受不了了,立马投降,能止住她眼泪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舅舅问一下你的小清哥哥好不好?”

秦米诺的哭腔立刻没了,她抽了抽红彤彤的小鼻子,“那你必须说服小清哥哥,不把小清哥哥请过来你就跪键盘!”

周钰白:……没良心的小东西。

“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周钰白一阵头痛,早知道他刚刚就不嘴欠了,说服陈既清比让秦米诺不哭都难。

离星期四还有三天,他得好好想个办法。

秦米诺挂完电话后又找到了陈京姝,比起她这个破舅舅,还是小姝姐姐更靠谱一点!

她继续用了刚才那招。

“那你舅舅去吗?”

“舅舅说他有手术,他让小清哥哥去。”

陈京姝:……这狗贼,大饼画得还挺圆,她哥能去这种场合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陈京姝刚想应下,但突然想到周四她有个比赛。

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脑子里,有她在,她哥百分之八十会去。

“好的小米诺,姐姐会让小清哥哥去的,然后你‘妈妈’也会来的。”

“耶!小姝姐姐最棒了!”

陈京姝给叶缇打了个电话。

“叶缇姐,你周四有事情吗?”

“没有,怎么了?”

“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说。”

“你周四早上能去文荣小学一趟吗?周钰白的外甥女打架要喊家长,我和周钰白那天都有事,脱不开身,你就假扮一下小孩子的亲戚呗。”

小孩打架?叶缇没细想,只是一件小事,随口应下了。

陈京姝像个媒婆,忙里忙活的,打完这个打那个。

“哥,告诉你件事……”

-

很快就到周四了,叶缇开车到了小学。

刚到,一股怪异弥漫在她心头,怎么这么多家长都进去了?这么多小孩被叫家长了?

还有……现在被叫家长他们都这么开心的吗?

叶缇停好车子,往校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一道声音喊住她,“叶缇。”

她回头,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陈既清?你怎么在这?”

陈既清眼里含着笑,“外甥女打架,来当家长。”

“外甥女叫……秦米诺?”

“嗯,我们进去吧。”

叶缇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但来都来了,就进去吧。

叶缇看着陈既清轻车熟路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对这里很熟?”

“跟着这些家长走就好了。”

“你、你不怕被别人认出来?”

“戴了口罩,应该不会,而且……他们应该不怎么关注娱乐圈。”

叶缇:……你是不知道你火的程度吗?

“如果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陈既清语气无辜,“那就说我是陈既清。”

叶缇:……大哥你被认出来了不是陈既清还能是谁?

“你可能不知道,我参加过米诺的亲子活动,在她幼儿园的时候。”

“诶?”叶缇眨眨眼。

她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秦米诺的身份对外说是陈既清的外甥女。

“你……”

“怎么了?”

“……没什么。”

操场边上放满了矿泉水,中央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一个班一种颜色的塑料椅子,孩子们也穿上了各自班级的班服,每个班的班服都不一样,五颜六色的。

因为家长在场,这群小孩子尤其热闹活泼,跑跑跳跳的,还有几个家长关系不错聚在一起聊天。

陈既清找到二(5)班的班牌,然后走过去,叶缇跟在他后面。

刚走过去,一道橘橙橙的小身影扑倒陈既清腿边,“小清哥哥!”

陈既清低头揉了揉秦米诺的脑袋,“米诺。”

秦米诺来劲儿了,“小清哥哥好帅啊!!!米诺好喜欢!这是小清哥哥第二次来了!”

“小米诺也很可爱。”

秦米诺眼里的光亮灿灿的,她有一个这么帅的‘爸爸’,到时候张小胖肯定会羡慕死她的!

她拉着陈既清的手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秦米诺没见过叶缇,以为她是别人的家长,拉着陈既清的手就走了。

陈既清给了叶缇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司令台上一条大大的横幅上写着文荣小学第23届青春快乐运动会。

叶缇这回是明白了,外甥女打架是假的,外甥女开运动会才是真的。

她听见旁边的家长说会有亲子趣味项目,她扫了一圈,没人穿裙子,幸亏她今天随手拿了条裤子,如果她穿裙子就尴尬了。

但、她一点体育细胞都没有,她怕她要拖后腿。

除了数学,她最讨厌的科目就是体育,尤其是噩梦一样的800米,每次跑完都要她半条命,嘴里还会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很难受。

她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运动会,让她给运动员送送水是可以的,让她上场就不行。

她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好跟上,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趣味项目不要太难,至少……别考验她的肢体协调能力。

这会让她出丑……

陈既清和叶缇来到秦米诺的位置,除了她自己的旁边还有两个空位。

他扯了扯秦米诺的小手,“米诺,给你介绍个人。”

“这是叶缇姐姐,也是你……今天的‘妈妈’。”

叶缇的眸子瞬间瞪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妈、妈妈……?!

作者有话说:

陈既清:为什么小清哥哥变成了陈叔叔?!!!

叶缇:你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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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难免黑亮,前行必有曙光。——人民日报

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花。——网络

歌词瞎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