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会滴血的西瓜(1)

康熙年间,辽阳知府孙得言勤政爱民,为官清廉。更让人钦佩不已的是,无论什么样的离奇古怪的案子,到了孙得言手里,往往能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最后终于查出个水落石出,因此,深得百姓拥戴。

孙得言自任出任知府以来,为了鼓励农业生产,特意在每年的八月十五这天举办全城的瓜果大赛,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会拿出自己家长得最大的瓜果来府衙参赛。孙得言总会按等瓜果的等级给予不菲的奖励。因此,每年的八月十五,参赛之人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却说城外灯塔镇有个瓜农叫王把式,种得一手好瓜,自打孙得言到任后,每年的瓜果大赛他都要来参加。今年,王把式参赛的劲头更足了,因为他的瓜园里头长了一只大西瓜,少说也得有个百十来斤,他侍弄了大半辈子瓜,从没见过这么硕大无比的西瓜。这只西瓜要是拿到赛场上,一准儿拿个头名。王把式心里高兴,就和儿子换成赶了一挂牛车,将西瓜拉到县衙。到了衙门口一看,已经是人头攒动,瓜果大赛已经开始了,知府大人孙得言在台上正兴高采烈地讲着话呢!

争过了一番激烈的评比后,王把式这只他精心侍弄的大西瓜被评为西瓜王。无论是衙门中人,还是参赛的平头百姓,一见这只两人才能抬得动的大西瓜,没有不翘起大拇指啧啧赞叹称奇的。经过现场一量,此瓜重达一百二十余斤,比平常的西瓜大出五六倍之多。孙得言当下为此王把式披红戴花,并当场奖给王把式十两纹银。王把式高兴地下台去了。

孙得言捋须说道:“众位乡亲,今年风调雨顺,庄稼的长势要好于往年,本府看着心里边舒坦。今年的瓜果大赛的情形也要好于往年。就拿王把式的这只一百二十余斤重的特大西瓜为例,众位乡亲在农事方面的热情也比以往高涨了。为了感谢众乡亲支持本府的工作,本府决定当场将这只西瓜切开和众位乡亲同享。”台下众百姓齐声高呼:“谢大人!”

衙中捕快班头叶景龙持刀将此瓜王剖开,瓤水乱流,喊道:“大人,可惜了个瓜王,原来竟是只烂瓜!”仔细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你道为何?原来满桌都是鲜红的血水,满鼻子的腥臭味儿。孙得言看过,唤过王把式,问道:“王把式,本府问你,你们家的瓜都是这样大吗?”王把式道:“回大人话,小人家中瓜园里的瓜都是常瓜,唯有这一只不知为何长得这么大。”孙得言又问:“往年也结这样一颗吗?”王把式想了想道:“去年也结得一颗,只是略比常瓜大些。今年这一颗大得古怪,小人侍弄了大半辈子的瓜园,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瓜呀!”孙得言沉吟片刻道:“王把式,你这就领着本府去瓜园看看,本府倒要看看,究竟是何异种奇根能长出如此大的瓜来。”

王把式当下就答应了。孙得言当即宣布此瓜虽大却有异味,不能食用,本年度的瓜果大赛到此结束。于是就带上几名捕快,坐上官轿,跟随王把式父子,向灯塔镇王把式家的瓜园而来。

大约走了有一个时辰,到了灯塔镇王把式家里。家里一听知府大人来了,赶忙献上茶来。孙得言呷了一口茶,就跟着王把式父子来到了后院的瓜园。

王把式家的瓜园方圆三四亩,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西瓜正是瓤甜皮脆之时,远远就闻到了一股瓜香。孙得言令王把式指出瓜王的出处,令捕快用锄头挖掘起来。挖掘了一会儿,就见这瓜的根虽在泥土之中,却像是种在一件东西里头似的。等扒开一看,众人一下子就都惊愣在那儿了。原来,瓜秧下面乃是个死人的口张着,其根直在里面出将起来。众人发声喊,把锄头乱挖开来,竟是一具男死尸。孙得言吩咐仵作验尸,仵作发现,死者口内满口尚是瓜子。死者衣衫尸身已烂,看不出死者生前的容貌,只剩下一具腐尸。另外,死者的左臂手骨是六指,右脚趾的小脚趾没了,似乎很早时被刀砍过,只余下四指。

孙得言厉声喝道:“王把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把式当时吓得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战战兢兢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实在不知。”孙得言道:“现如今死尸就在你的瓜园之中,你还有何抵赖?怪不得此瓜长得如此硕大,瓜瓤内多是腥臭的血水,原来是这个人的冤气所结,他一时屈死,膏液未散,滋长出这一棵瓜秧来。”“可小人在这里明明是埋理了一个妇人家的头呀!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了一具男尸?”王把式嘀嘀咕咕地跪在死尸面前,不住地磕起头来。孙得言在听得清清楚楚:“王把式,你在说什么?”王把式见孙得言目光威慑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失言,双手不住地给自己掌嘴巴,最后跪伏在孙得言脚下,说出一番话来……去年夏天里的一天晚上,王把式躺在瓜棚里头看瓜。因为白天喝了点酒,身子就有些发软,躺在床铺上迷迷糊糊地就睡去了。这时忽然听到瓜棚外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从园外给扔进了瓜地。王把式起来就着灯笼光这么一照,顿时双腿发软,吓得是魂飞魄散,胆战心惊。你道为何?原来,王把式揉着惺松的睡眼往外走的时候,忽觉脚下一绊,仔细一看,瓜棚外竟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王把式惊魂稍定,见此头满面血污,长发散乱,知是一颗妇人之头,正想把它装入麻袋扔到别处掩埋,忽听瓜园外传来买瓜之人的呼喊声。情急之下,王把式就把这颗人头扔在了瓜园当中的一个一米深的天然土坑里,这才去把门打开把买瓜人迎了进来。到了没人的时候,王把式心想,虽说是天黑,可万一撞上个夜游神,弄不好这事儿就露了馅儿,自己虽没杀人却落下个儿杀人的名声,还不如就埋在自己家的瓜园里保险,想到这儿就在土坑上面埋土踩实,然后又栽了几颗瓜秧,这才安下心来。日子一久,王把式就把这儿埋人头的荐儿给忘了,今年又在土坑上栽了几颗瓜秧,没想到却结出了这么一个硕大无比的瓜王,心下高兴就去参加瓜王大赛,谁料想孙得言非要看看此瓜究竟是何根系,人头不见了,却掘出具全身的男尸来。难道骷髅能作怪,引得男女会差池?

王把式叙述完毕,早已浑身抖如筛糠,孙得言微微一阵冷笑:“王把式,你明明杀了人还敢在本府面前抵赖狡辩。来人呀!将王把式给我锁了,押入死牢之中。”几个捕快不由分说抖开锁链锁住王把式就走。王把式呼冤枉,孙得言道;“王把式,死尸明明就在你们家的瓜园之内,为了抵赖,竟还编出妇人头之类的瞎话来迷惑本府,没办法,本府只有将你带到衙中细审。”

王把式的老伴马氏一见捕快们要带走丈夫,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让儿子换成去屋子里给王把式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来,可换成却直勾勾地盯着瓜园里头发呆,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及至自己的媳妇桂花拉着他的衣襟他才回过神来。这一切,早被一旁的孙得言看在眼里。到了衙门后,孙得言唤过捕头叶景龙和马得超,俯下身来耳语一番,叶马两人领命而去。

却说王把式一家人,见王把式被官府带走后,一家人是长吁短叹,尤其是王把式的老伴马氏,哭得更是伤心不已。晚上掌灯的时候,一家人还在相对而泣。马氏对儿子和媳妇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回去睡吧!明天早上好去县衙门打听一下你爹的消息。”换成和媳妇答应一声回自己的房子里头去了。

一进门,换成就坐在**顿足捶胸大哭起来,桂花就劝丈夫道:“孩子他爹,说不定是有人嫁祸咱爹,知府大人是个明察秋毫的好官,我看咱爹不会有事儿的。为今之计,咱们明个儿从亲朋家借些银两上下打点才是上策。你是咱们王家的独生儿子,现在咱爹遭难,你要是趴下了,那往后咱们家的日子可咋过呀!”哪知换成却突然间捶着床头哭泣道:“桂花,害了咱爹的人就是我呀!”桂花一下子呆了:“他爹,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换成点了点头说:“桂花,这一切都是真的。桂花,我对不住你呀!”接着向桂花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换成背着桂花和街对个儿卖酒的寡妇白二娘有染。去年开春儿,白二娘的丈夫病死了。换成和白二娘的丈夫崔三是自小长大的娃娃,平日里崔家有个体力活儿,换成总会过去搭把手。崔三死后,白二娘有个屁大点的小事儿也要找换成来帮忙,一来二去,就和白二娘勾搭上了。换成有了白二娘,高兴得跟换了个人儿似的。这天晚上,换成见桂花回了娘家,就来找白二娘幽会;白天的时候,白二娘就给他使眼色,让他晚上来。走到大门外,忽见屋子里人影晃动,其中一个是白二娘,另一个看样子是个男人。换成心里就留了神,猫着腰儿摸到了窗根子底下,里面传出女人的娇喘声和男人的狎昵声。换成心里头这个气呀,点破窗户纸往里头这么一望,骑在白二娘身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镇里开染坊的掌柜冯希久。自古男女之事最经不得第三者。换成当下就想冲进去教训冯希久一顿,可一想弄不好反而将事情搞大,那冯希久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人家要是问起,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时,他换成可怎么回答应呀!于是就将这口气憋在心窝里。后半夜,冯希久哼着小曲往回走。正走着,换成拎灯笼从瓜棚里钻了出来。冯希久一见是换成,就隔着栅栏问:“换成,还有熟瓜吗?”换成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晃着灯笼冲着外头说:“是冯三哥,黑灯瞎火的,您这是从哪儿来?跳进来吃口瓜解解渴吧!”冯希久摇摇晃晃一口酒气进了瓜园,换成提着灯笼挑了个大个儿西瓜递到了冯希久跟前切开。冯希久大概是真渴了,抱住西瓜就啃了起来。可啃着啃着,冯希久突然身子一栽就扑倒在地上。换成一看冯希久成了醉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照着冯希久的身上就是一脚,可换成怎么也没想到,冯希久倒在地上挨了他这重重的一脚连吭都没吭一声。换成一试鼻息,大骇,知冯希久已死,就挖了个坑,将冯希久埋了进去。他本以为天知地知,没有想到他爹也埋了个人头,而且埋葬之地就那么一尺之遥。

换成说到这儿蹲在地上,再也不言语。桂花揪住换成的衣领哭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为了一桩风流债你就置人于死地,你咋就那么狠呢!”换成急急说道:“桂花,我当时被白二娘弄的神魂颠倒,鬼迷心窍了!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一脚就把他给踢死了。桂花,谁人不知冯希久是六指儿?你说我该咋办呀!”夫妻二人正在唉声叹气,无计可施之时,忽听房上瓦响,换成吓得缩成了一团,对媳妇说道:“桂花,房顶上有动静,好像有人。”桂花仔细一听,就对换成说:“他爹,瞧你这疑神疑鬼的样,早早晚非痴呆了不可。屋瓦上面是两只猫在叫春!”其实,房顶上哪有什么两只叫春的猫,分明是卧在房顶上的捕头叶景龙和马得超。刚才换成两口子的谈话,早被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叶景龙吩咐马得超在此守候,自己连夜赶回了衙门向孙得言禀明了情况。孙得言暗想:怪不得换成神色紧张,果不出我所料,这里面真有一些诡秘。只是没有想到,换成竟是杀害冯希久的真凶。去年我回乡省亲之时,是周师爷接的冯希久失踪一案,没想到竟死于情敌之手。只是,王把式说的那个妇人之头又在何处?按换成的说法,由于妇人头和男尸埋的太近,是王把式记错了记号才掘出冯希久的尸身的。想来,王把式所说的那颗妇人头就在瓜园之中,待我明日再去瓜园勘察。

第二天一早,孙得言和捕快们押着王把式早早来到了王家。先将换成用铁链锁上,然后又押着他们爷俩儿去了瓜园。果然,在昨日尸坑不远处,捕快们很快又挖出一颗人头来。人头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只是从发型上断定,这是颗女人的头;从头骨的宽窄程度上来判断,女人生前是四方脸儿,另外,死者的上边的两个门牙间有一条缝隙;下边的牙槽一边一个小虎牙。女人的头上有一只金钗,虽在泥土中沉埋一年,但经洗擦之后仍然光润如新。孙得言暗忖,这颗女人头又会是哪个死去的女人身上的呢?

这时,周师爷道:“大人,下官在您去年回乡省亲时曾接过一桩无头尸案。当时因为您不在,此案也就挂了起来。现在想想,这个女人头会不会跟去年那件无头女尸案有什么联系呢?”孙得言示意周师爷说下去。周师爷沉吟了片刻,将去年那件无头尸案的始末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