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滴血的刺青(4)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从拐角处射来一束汽车灯光。霍焱在电杆下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电杆完全遮住了车灯射来的光。发动机灭了，汽车停在了车库前，霍焱迅速跳下墙，借着门灯看了看车尾的牌照，是杨闸的车。车门打开了，杨闸家养的狼狗叫了起来。杨闸拿着钥匙向车库走去。霍焱爬下墙，迅速移动着，像猫一样，他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杨闸刚想出声，刀刃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上了。按照霍焱的吩咐，杨闸把他的车开到到工厂旁的运动场。整个运动场已在夜色的包围之中，四下没有一个人影，那里只停霍焱的面包车。
杨闸慢吞吞地下了车，就在他伸直腰的一瞬间，两只长臂用力一挥，一个东西正好打在霍焱的手腕上。顿时，剧烈的疼痛和麻醉感使霍焱的手指失去了握力，刀也飞到了一边。跟着对方又顺势一拳打来，霍焱本能地跳到一边，拳头正好打在车门上，杨闸顿时受挫行动迟缓起来。霍焱调好姿势，这时他才发现杨闸拿的是一根两尺长的木棒，原来他平时早有准备。
杨闸不顾一切地逼了上来，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霍焱站在汽车的挡泥板前，弯下腰一动不动地静候着。对方拿的武器长，只有靠近才能取胜。杨闸扑过来，举起木棒向霍焱的喉头砍去。四周太黑，霍焱看不清木棒，只能根据杨闸的姿势和手臂动作判断对方进攻的方向。“啪”的一声，木棒狠狠击在他的颈部，顿时，双臂发麻，上身几乎失去了力量。接着无情的木棒又扎在脊背上，这重重的一击几乎使霍焱失去了知觉。
霍焱躺在地上喘气，身材高大的杨闸又抬起左脚，这是严厉进攻的前兆。生死在此一搏，霍焱跳起来一头撞在杨闸胸前。对方几个趔趄，霍焱牢牢地把他顶在汽车的挡板上。他抓紧机会狠狠踢杨闸的小腿肚和膝盖，同时对方的反抗又使自己的背部饱吃了一顿毒打。然后是一阵撕打伴随着双方的惨叫。渐渐地木棒的威力弱了下来。
霍焱趁势用额头撞杨闸的下巴，木棒无力地从杨闸手中掉了下来。他气竭力衰，终于瘫了下来，霍焱又在他的腹部踢了几下。见杨闸彻底丧气了反抗能力，将他捆了个结实，最后又用毛巾把他的眼睛和嘴蒙上。
霍焱心里觉得对不住杨闸，可是，为了和乔娜在一起，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这个老万，真该千刀万剐！想起老万，霍焱恨得咬牙切齿。
杨闸经受了一次非人的折磨。他被捆绑着手和脚，关在车后的行李箱里，眼睛被蒙着黑布，嘴也被死死地堵着。他得不到吃喝，只能隔一段时间，霍焱到车上给他松一松绑住嘴的布袋，吸上几口新鲜空气。
霍焱离开北川后就去了辽北。不久，乔娜也知道行李箱里装着个特殊的货物。看到行李箱的杨闸，乔娜毫不惊诧，什么也没说。
到辽北时，已接近第二天傍晚了。
霍焱在辽北的商业饭店定了一个房间。他把车停在停车场后，打开行李箱给杨闸换了换空气，但仍未给他吃喝。他是想让杨闸身心极度虚弱，增加他的恐怖感和不安感。
霍焱和乔娜在饭店的房间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深夜，霍焱自己驱车离开了饭店。汽车朝辽北市尽头开去，零点，车子到达一所公寓附近。霍焱在停车之前，围绕着公寓巡视了一遍。一切正常，无任何可疑之点。
霍焱将车停在公寓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观察动静，确信无异常之处后，他跳下车，带着手提包进了屋，屋里也无任何可疑现象，这才回到院里，打开汽车的行李箱，解下捆在杨闸脚下的带子，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出车子。
杨闸步履蹒跚，高大的身躯好像萎缩了似的。整整一昼夜，他都被捆住手脚，关在那么一个狭小的地方，丝毫动弹不得，关节和肌肉都僵硬了。况且，这二十几个小时他又没吃过一点食物。上楼梯时，他的两腿已不听使唤了。杨闸站在屋里，霍焱让杨闸坐在草地上，然后又把他的双脚捆住。这回他没用布带，而是改用了钢绳。手上用布带捆好之后，也用钢绳加固了。
“这是什么地方？请别杀死我，求求你！”布带刚解开，杨闸就低声哀求，霍焱没有回答。喂了一些食物给杨闸，杨闸问霍焱：“你是小飞刀的人吗？”霍焱说不是，杨闸疑惑打量霍焱：“你到底是谁？”
当霍焱表明他是杀手时，杨闸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讲起了事情的原委，“北川在开发区想建一个国际工业园，不少公司投标竞争。其中，竞争最厉害的是北川五环房地产有和浑南房产公司，北川房地产的老总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用金钱和美色炮轰主管这个项目的副市长程汉。而我，无意间拍下了他们交易的场面。”
对老万为什么要除掉杨闸，霍焱已猜中了一个大概。老万和程汉相交甚密，彼此不分你我。在北川国际工业园的建设和经营过程中，老万也捞到不少油水。对程汉来说，杨闸无疑是颗定时炸弹，因此，当杀手霍焱出现在老万面前时，老万便起了杀心，决定为程汉除掉杨闸。再者，霍焱夺走了老万的情人乔娜，老万对此怀恨在心。他让霍焱刺死杨闸，让他亲手给他和乔娜的爱情打上杀人的烙印。
霍焱想到这些不由怒火中烧：“杨闸，你想没想过装死？”
“装死？什么装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杨闸满脸狐疑。
其实，霍焱不想杀杨闸。自从和乔娜在一起，他杀人的冲动比以前少多了。可偏就在这时，他却接到老万打来的电话问他得手了没有。老万知道他已经回到了辽北，并请他明天中午在夜来香宾馆见面。自己的一切都在老万的掌握之中。乔娜担心老万的人发现杨闸没死，会做出对他们不利的反应。霍焱确信不会被人发现，也许在北川有老万的“眼睛”，但他最多也不过是注意自己出入的宾馆，而不会跟踪他到干事的地点。
第二天中午，霍焱如约赶到了夜来香宾馆，不过，老万没来，在那儿等霍焱的是老万的保镖芒克。芒克笑嘻嘻地起身迎接霍焱，他告诉老万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有什么情况尽管跟他说。
“北川市的新闻记者已经干掉了？”小姐离开后，芒克低声问。
当芒克听霍焱说他将尸体埋到了大山中，沉吟了一会说：“万总说了，不管你在哪儿将那个记者做了，他想要他的一只胳膊。我们没看到尸体，不能肯定你是否真的把他干掉了。一百万可是不能白给的呀！”
“杨闸是否失踪了，你们到他的住处和所在单位调查一下不就清楚了吗？”霍焱有些不耐烦了。
“调查过了。杨闸的确失踪了，但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他确实死了。”
无论霍焱怎么说，芒克说：“只要你从尸体上割一只胳膊回来，剩下的酬金就全部给你，否则的话，他要把乔娜弄回去。我只要一个电话，三分钟后就会有人闯进乔娜的屋子。你们下榻的宾馆附近有个咖啡店，对吧，那里面有四个彪形大汉正等着我的电话呢。””
宾馆附近的确有个咖啡店，他和乔娜还在那里喝过咖啡。老万果真是老谋深算，霍焱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只好答应芒克。
芒克走后，霍焱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让乔娜暂时别出屋不管谁来都别开门，然后就去找杨闸。
霍焱把杨闸又放在了后车箱内。霍焱本来想放过他，可老万正在向他逼要杨闸的死证呢。然而，即使给杨闸一条生路，却要他以失去一只胳膊为代价，他是否能同意呢？何况如果砍去他的胳膊，还有个治疗问题，他必须进医院。那样一来，事情就很可能败露。
霍焱只有此路一条。否则，他为乔娜和自己的前途而制定的计划就会落空。此时，处于绝境的不仅是杨闸，霍焱也走投无路了。霍焱说明了老万想要一条胳膊的事儿，杨闸犹豫了半天，还和他拼命，霍焱只得杀了他。
其实，这个计划就并非出于道德，而是出于私利。他是为了和乔娜的爱情才决定那样做的。自从乔娜来到他身边以后，他越来越不愿意干杀人这一行。当然，他不杀杨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于对老万的敌意。归根结底，他还是得杀死杨闸，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霍焱回到宾馆时，已是早上九点了。乔娜一夜没睡。尽管老万今天会等着霍焱把杨闸的胳膊送去，但霍焱对此事已经厌恶透顶，他打算在老万那家伙发现杨闸尸体前，避开他们，和乔娜一同逃走。
第二天，他们吃完中饭，便开车上了去海滨的高速公路。一上高速公路就完全可以肯定，没有车子跟踪他们。是在离开饭店时，对手忽略了呢？还是老万没让手下跟踪自己，等待他送杨闸的死证去呢？
傍晚，车子穿过一个小镇，来到了海边。他们在停了车，广阔的沙滩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站在沙滩上，霍焱和乔娜几乎同时欢叫起来。两人甚至相约在小镇上度过一生。
“今晚上在附近的农民家住吧？”霍焱说。
“我也这么想，宾馆都住烦了。对了，给我讲讲你和陶晓蔓的事儿好吗？”乔娜闪着一双清纯的大眼问道。
“她和你一样，是个好姑娘，以至于我见到你时，把你当成了她。只不过，我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霍焱幽幽说道。
他们把车开回停车场时，夜幕开始降临，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一辆摩托车，上面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像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民房很快找到了，他们就被带到二楼，在那儿可以凭窗眺望大海。进屋不到十分钟，手机响了。霍焱接通后双眉紧锁。一直注视着他的乔娜脸色刷地变得灰白。
“开车去兜风到不要紧，不过好像方向不对吧？你办事的地点应该在山边，而不是海滨，对吧？”芒克的声音。
霍焱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仿佛看到了芒克那副得意的样子。
“我对山已经腻味透了，所以来海边散散心。任务我已经完成，我将他的尸体放在了一个容易发现的地方。”霍焱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故作镇静地说。
“货保证放在很容易发现的地方吗？”芒克跟了一句。
“发现只是迟早的问题。”霍焱说。
“这可是你说的。记住，不管你们跑到哪儿，都有我们的人跟着。就是你们现在住的民房，只要我一个电话，马上就有五、六个人闯进去。如果明天还没有发现货，我们还得请你走一趟，腻味也没有办法。”说完，芒克‘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是老万吗？”乔娜问。霍焱点了点头。
“附近一定有人盯梢，我注意观察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别东张西望，装着只是来买东西的样子。”走出了民房，霍焱便小声地对乔娜说。
他们正要上大街，一辆大卡车开了过来。霍焱停住脚，让车先过去。卡车的灯扫过停靠路面的一辆货车，货车的驾驶室坐着两个男人。
坐在驾驶台的是个中年人，穿着一件工作服，副驾驶上的男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对，就是刚才在摩托车上和一个女的抱在一起的那个人，霍焱想起来了。驾驶室里是否还有其他人，霍焱没有看清楚。霍焱知道，老万已经派下人手跟踪他的行踪了。
这个老狐狸！霍焱在心底骂道。
第二天早饭过后，两人手拉手来到海边散步。此时的乔娜，快活得像只小鸟，在霍焱的身边晃来晃去。乔娜光着脚，快活地叫了起来，被海水打湿了的裙子挽得高高的。在清晨的阳光下，乔娜线条分明的腿白得耀眼。看着这么一双洁白的腿，谁都不会联想到那高高挽起的裙子后面竟有色彩鲜艳的小龙刺青。那是老万留给她的耻辱印记。
现在，乔娜已经洗刷了过去沾染的污垢，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出半点过去留下的痕迹。也许她身上蕴藏着惊人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她跟过去一刀两断。和乔娜相比，霍焱消极得多。过去，他心甘堕落，使自己生活在他人的血泊之中。因为乔娜，霍焱萌发了在乡间安度余年的念头，这种念头使他感到既新鲜又兴奋。
“没见到人影吗？”乔娜凑到霍焱身边，小声地说。他们一大早从民房到海边散步，有一半是想将盯梢的人引出来，悄悄观察对方是什么样子。
“对手狡猾得很，绝不会轻易露面的。”霍焱紧紧地挽着乔娜的手往回走。
一上街，霍焱就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黄色货车，正是昨晚看到的那辆。霍焱向帐房借了几份当天的报纸，翻开社会栏，两行醒目的黑体字跃入他的眼帘：“一中年男子在山林被害”。霍焱急忙往下看，上面写道：被害者名叫杨闸，发现尸体的是住在北川市的一对四十岁的夫妇。消息还说，死者生前四天去向不明，从死者体质极度虚弱、胡须杂乱、衣服肮脏破皱等迹象看来，警方认为他是被人监禁数日后杀害的。
回到房间，霍焱从窗口向下观望。只见不远处十字路口那辆黄色货车正在向他们住的方向拐过来。货车拐过弯，在距霍焱很近的一辆茶色小车旁停了下来。一个年轻女人从车上跳下来，她身穿蝙蝠衫，下面是一条同样颜色的短裤。这身衣服霍焱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猛然想起，这个女人就是昨天傍晚在摩托车上和那个男人拥抱的那一个。那年轻女人走到驾驶室旁，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年轻女人回到了小车上，小车一会儿就开走了，货车还停在那儿。
“杨闸的尸体被发现了。”霍焱在乔娜耳边小声说。
“登报了？”乔娜离开电视机，走到霍焱身边问道。霍焱点点头。
“看到报纸，老万就放心了，苍蝇也不会再围着咱们转了，对吧？”
“正是。这下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霍焱抓过乔娜放在桌上的手。
“咱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从现在起，我的脑袋里就只装你，还有跟你在海边小镇上生活的事，其它的事一律不装。”霍焱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