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行宫大盗和张作霖(1)

民国十七年,军阀孙殿英以军事演习为名,炸开了东陵,盗取了乾隆皇帝和慈禧太后陵寝,东陵大盗孙殿英在史册上留下了不光彩的一笔。可又有谁知道,早在孙殿英东陵盗宝的三年前,也就是民国十四年五月,就有人捷足先登,盗取了清王朝热河行宫珍贵古物达十余船之多。盗取行宫珍宝的就是时任热河都统的阚朝玺和在他手下任旅长的弟弟阚老勺。

他们是盘锦这方土地上的两个祸国殃民的败类,哥哥阚朝玺外号“阚铡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弟弟阚朝俊绰号“阚老勺”,是个嗜色成性的恶霸地主,他们是亲兄弟,相互利用,不仅横行乡里,而且祸及关内外。这兄弟二人的发迹和当时的东北王张作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宣统三年(1912年)的春节格外寒冷,盘山县盘蛇驿钱坨子村西头阚朝山家的院子里却暖意融融。

腊月二十三这天清早,阚朝山和媳妇张氏就忙碌起来了,一家家人进进出出,为过年做准备。

阚朝山是阚朝玺的四哥。阚朝玺共弟兄六人,父亲阚连城是清末秀才,是乡间有名的“刀笔邪神”。他的字笔走龙蛇,遒秀有力,是当时一绝,乡间诉讼之事,都愿找他代笔承状,故有“刀笔邪神”的美誉。阚朝玺16岁那年,阚连城病故,兄弟们便开始闹分家,阚朝玺便和六弟阚老勺跟四哥阚朝山一起过。兄弟6人,数老五阚朝玺和老六阚老勺最为聪明机智,尤其是阚朝玺,少不安份,很早就想出去闯**。阚朝玺的四嫂张氏为人善良,见阚朝玺学业不错,又有心向学,变卖了压箱底的细软供他上学。阚朝玺也很争气,1903年考入锦州中学堂。阚朝玺就学期间,很是勤奋,指望着走科甲正途,光宗耀祖,但是还没等阚朝玺参加科考,清廷便废了科举。这件事对阚朝玺打击很大,当时的阚家只是小门小户,供他到锦州求学,四嫂已尽全力,所以,对他来说,“留洋”是并不现实的梦想,而当时的新式学堂又刚刚兴起,没有多大的**力。经过反复权衡,阚朝玺决定投笔从戎,前去投奔张作霖。没想到,阚朝玺到了部队,很快崭露头角,由一名字兵(吃兵饷的文书)很快升为统领总部的书记长。

往年,阚朝山家过年并没有今年热闹。前两天,老五朝玺来信,说今年要回老家过年。听说老五回家,阚朝山的心里乐开了花。夫妻俩一边忙碌,一边谈论阚朝玺。

张氏道:“他爹,没想到,五弟这么有出息。”

阚朝山道:“惠贞,还不多亏了你。当初,要不是你变卖了压箱底的细软供他上学,他哪儿来的今天?”

张氏道:“话虽是这样说,可还是五弟脑瓜儿灵光。”

阚朝山道:“惠贞,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老宅门口那棵大桑树长得枝繁叶茂,朝玺刚刚出生,相者云,日后必出大贵。我爹当时不以为然,谁料想,现在五弟在张统领的队伍上当上了书记长,莫非,我阚家的大贵就应在老五身上?”

张氏笑道:“老五看着就有贵相,脑子里都是学问,哪像你,只长着个空脑壳。”

阚朝山被老婆逗笑了:“惠贞,你还真别瞧不上我,等日后老五本事再大点,我们哥几个儿都能跟着沾光。老五有今天,其实,还不多亏了我爹?”

张氏问道:“老五有今天,和咱爹有什么关系?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难道,是爹的魂灵在保佑他?”

阚朝山摇头:“老五去投奔张统领,也是有渊源的。张统领的二夫人卢寿萱是卢五先生的女儿,而卢五先生既是老五的私塾老师,又是我的表爷,细说起来,咱们阚家和张作霖有姻亲关系。起初,因为张统领已有妻室,老卢家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咱爹出面周旋才玉成了这门亲事。这还不算,咱爹还救过张统领。当时张统领还没受招抚,在北镇中安堡办保险队。张统领与卢夫人刚刚结婚,官兵到钱坨子去抓他,是咱爹把自家的大青马借给他,使得他逃脱追捕,统领对咱们家十分感激。老五当兵吃粮,我让他去投了张统领。”

张氏呵呵笑道:“这么说,老五当兵,你还是有功之臣了?”

阚朝山正色道:“可以这么说。对了,老五说今天准到,可这都过了晌,怎么还没消息?”

张氏道:“你呀,就是个急性子,奉天离咱们这儿好几百里路呢,老五也没长翅膀能飞来?”

夫妻俩正在说笑,忽听院子里传来老六阚老勺的声音:“五哥回来了!”

阚朝山心里一喜,和张氏迎出门外,果然,老五阚朝玺正和几个街坊在院当间说话呢!陪同老五同来的,还有五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两年未见,老五长得魁伟壮实,尤其那一身军装,显得更是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阚朝玺见哥嫂在门口迎候,赶忙过去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朝玺给四哥四嫂请安!”阚朝山早乐得合不拢嘴了,将五弟和几个卫兵迎进了客厅。

晚上,阚朝玺和四哥四嫂说着话,阚老勺神色诡秘走进来说:“五哥,您说,我刚才在屯子口看见了谁?”

阚朝玺看了阚老勺一眼,阚老勺这才说:“马家子的葛老三。”

一听是葛老三,阚朝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抬头问阚老勺:“老六,葛老三现在混得怎么样?”

阚老勺说:“五哥,葛老三现在也不是过去游手好闲的葛老三了,他现在建了绺子当起了大柜,手下有几十条快枪呢!不过,这小子却没打过咱们家的主意。”

听老六提起了葛老三,阚朝玺不禁将手里的拳头握紧了,恨不得将葛老三捏个稀巴烂。

阚朝玺考入锦州学堂那年暑假去盘山县给祖母买张小胖的“糖和面”和“岳黏糕”回来。途经马家子村外,因为走得口干舌燥,阚朝玺发现去村外的一口水井旁有人在打水,就过去讨水喝。打水的是个年轻姑娘。从姑娘手中接过水瓢的一霎那,阚朝玺惊呆了。他没想到,在乡间野隅,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只见她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儿,高挑挑的身材,一条黑黝黝的大辫子垂到了腰际,最好看的就是姑娘那口漂亮的牙齿,在阚朝玺接过水瓢时,姑娘冲着他嫣然一笑。阚朝玺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微笑,回到家后,眼前老晃动姑娘的倩影。后来,阚朝玺通过马家子的表姑那儿了解到,姑娘叫水娇,是马家子王机匠的三闺女,还未许有人家。阚朝玺就托表姑去水娇家提亲,水娇听说男方就是那天向他讨水喝的学生哥,羞得红了脸。表姑说水娇中意了,阚朝玺就回家向四哥说托表姑正式向水娇求亲,阚朝山说:“老五,你现在读书,将来前途未卜,怎么娶一个乡下姑娘当媳妇呢?”四哥这么一说,阚朝玺只好暂时打消了去水娇家求亲的念头,不过,他时常借机去表姑家和水娇见面。阚朝玺身着立领的学生装,显得帅气英俊,水娇也心生爱慕,默许了和阚朝玺之间的交往。暑假过去了,阚朝玺答应水娇,寒假时他一定求四哥四嫂来提亲。在锦州的日子里,水娇的音容笑貌天天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好不容易熬到了寒假,阚朝玺再次向四哥四嫂提起此事。

这次,阚朝山并没有深加阻拦,于是,阚朝玺就兴冲冲去马家子找表姑去水娇家提亲。表姑告诉他,水娇跳井了。阚朝玺差点晕过去。表姑告诉他,屯子里的葛老三打起了水娇的主意,水娇不从,跳井死了。阚朝玺泪如雨下,发誓要杀了葛老三为水娇报仇。表姑告诉他,水娇死后,葛老三就下落不明了。打那儿以后,阚朝玺对葛老三恨之入骨。没想到,在他衣锦还乡之时,这小子居然出现了!不过,这家伙现在有几十条快枪,自己只带了五个卫兵,胳膊拧不过大腿。

阚老勺看出了五哥的心事,冲着他笑道:“五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你现在有张统领(那时,张作霖是统领)做靠山,收拾葛老三这个瘪犊子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阚氏兄弟正在说话,家人来报:“葛老三要求见五少爷。”

说曹操曹操就到,葛老三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莫非,也为当年水娇那件事情而来?阚朝玺让哥嫂回避,唤过卫兵埋伏在暗处,然后吩咐家人有请。

随同葛老三来的还有两个精壮汉子,一进门,几人就躬身施礼,葛老三道:“闻听五少爷衣锦还乡,兄弟几人特来道贺!”

葛老三身材魁梧,脸色黝黑,穿件羊皮大氅,身上斜挂着一只鱼眼大镜面。阚朝玺没想到,葛老三和另外两个汉子对他毕恭毕敬。似乎,忘记了几年前水娇之事。葛老三介绍两个汉子,大龙和小龙,是另外两股络子的大柜。

张氏献上茶上,葛老三说:“五爷,我弟兄闻知,张统领讲义重情,体恤下属,我等早想结束这毛贼草寇的日子。我们早知五爷是张统领眼前的红人,闻听五爷回乡,我们兄弟就赶来请五爷在张统领面前多多美言,我们愿意到他麾下效力。”

阚朝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道:“三爷只管放心,我此番回去,定在张统领面前力荐诸位,报效国家,做个堂堂正正的军人。我明天就给张统领写信,请诸位等我的消息好了。”葛老三等人高兴而归,阚朝玺这才唤出阚老勺笑道:“老六,阚家的前途就在这几人身上。”阚老勺大惑不解,阚朝玺这才低头悄声说出一番话来,兴奋得阚老勺连挑大指。

内室的阚朝山出来说:“老五,我刚才给你捏着一把汗呢!这几个胡子头跑到咱家干啥来了?”阚朝玺将葛老三和大龙、小龙托他让张作霖招抚他们的事说了一遍,阚朝山问:“老五,你答应他们了?”

阚朝玺点头:“四哥,我答应他们了,不过,因为有了他们,咱们阚家就能飞黄腾达了。”阚朝山看着五弟摸不着头脑,阚朝玺咬牙道:“四哥,当年,马家子的水娇是被他给逼得跳了井,夺妻之恨,我怎能不报?”

阚朝山说葛老三人多枪多,怎么报仇,阚朝玺说:“四哥,等过了年,我请求张统领发兵进剿,他葛老三再厉害,也敌不过张统领的部队。”阚朝山捋须沉吟说:“老五,你应当去通判衙门,找通判马绩卿,请他出面电请张统领剿匪,名正言顺!葛老三知道是马绩卿以政府之名将他们剿灭,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这叫借刀杀人。”

阚朝玺道:“此番剿匪,也是为张统领替兄报仇。”阚朝山不解,阚朝玺道:“张统领的大哥张作孚曾在黑山县做警务长,即死于盘山土匪之手。如果收拾了这帮土匪,既符合剿匪的大思路,又能替张统领报仇,岂不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阚朝山连连点头称妙,第二天一早,阚朝玺就悄悄去了盘山通判衙门。

阚氏兄弟赶到时,马绩卿正在后宅的炕上和老婆抽大烟呢!忽然师爷来报,阚朝玺求见,马绩卿摆了摆手不耐烦吩咐道:“没看我在忙着呢吗?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就说我回吉林老家了。”师爷道:“老爷,这个阚朝玺可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他是钱坨子刀笔邪神阚连城的五儿子,现在张统领手下书记长。”

马绩卿打了个激灵,马上吩师爷有请。阚连城的大名他岂不知,张作霖回乡祭祖,特意吩咐他关照阚氏父子。当时,阚朝玺就在他身边。现在,虽说只是个书记长,却在张作霖的眼前红得发紫。只是他心里直打鼓,这大过年的,阚朝玺登门所为何事?

马绩卿整衣来到客厅,阚朝玺在等候。阚朝玺军装马靴,英气逼人。一见马绩卿进屋,双腿并拢,敬了个军礼:“小侄朝玺问候马叔叔。”马绩卿到任之初曾去过阚家,和阚连城称兄道弟,所以,阚朝玺没有呼他官职而亲称他为马叔叔。

马绩卿笑道:“贤侄英姿勃发,年轻有为呀!”

下人上茶,客厅里只剩他们二人时,马绩卿这才问道:“贤侄来访,所为何事?”阚朝玺这才说道:“我在奉天就听说家乡匪患猖獗,没想到所见的比听说的竟严重百倍。我昨日回乡,竟有三股土匪要打我的主意。所以,小侄一早来找叔叔商量对策。”

马绩卿最头疼的也是境内土匪。他刚到盘山上任就吃了土匪的亏。他的一个姨太太被绑了花票,他一个堂堂的通判最后也只得拿出五百现洋把人赎回来了。打那儿以后,马绩卿一听土匪两个字就头疼,为了自保,也为了在民众面前有个交待,专门拨款组建了保安团,也有模有样去剿过几次匪,可每次去,都被土匪打得落花流水,一来二去,就打消了剿匪的念头。现在,阚朝玺竟然来找他商量剿匪,马绩卿不由皱了皱眉。他知道,土匪们行踪不定,要想将他们剿灭,弹何容易?莫非,这小子有什么妙计?必竟,身上穿着军装,先探探口气再说。

想到这儿,马绩卿叹息道:“贤侄,盘山县内匪患猖獗,可我一个小小的通判,又有什么办法?贤侄此来,莫非有什么锦囊妙计?”

阚朝玺呷了口茶道:“马叔叔,我知道县保安团的力量微薄,想要凭他们的力量剿匪,只是空梦一场,不过,如果咱们请求上峰派兵进剿,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马叔叔也会以此机会升官发财,光耀门楣呀!”

马绩卿听阚朝玺话中有话,便说:“那以贤侄的意思,马某能为剿匪做点什么?上峰如果能派兵是再好不过,不过,上峰怎么会听咱们的呢?”

阚朝玺站起身在地上踱步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小侄此来,就是想和马叔叔联合总督赵尔巽和奉天前路巡防张作霖张统领发报,请求派队讨匪。”

见马绩卿有些犹豫,阚朝玺这才说道:“马叔叔是担心发报上边置之不理,放心,我在张统领面前效力,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虽说他也出身绿林,但对豪取强夺横推立压的土匪恨之入骨,你我叔侄联手发报,赵总督和张统领不会不重视的。再说,张统领的大哥张作孚曾在黑山县做警务长,即死于盘山土匪之手。如果剿了这帮土匪,既符合剿匪的大思路,又能替张统领为兄报仇,岂不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