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风两宿没合眼,到天亮时终于做了决定,提起笔唰唰写了一封信,叫来贤武:“把它送到太医院,亲手交给乔彦。”

那晚他和逐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宫中上演了全武行,甚至惊动了皇上,流言迟早会传到如玉的耳中。

他希望在此之前,说服如玉放弃太医院,离开京城,把伤害减到最低。

至于如玉和花满城的传闻,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认识的如玉,不是这么轻浮的女子。退一万步讲,既使他们真的在一起,那也一定是被逼的,不是她的本意。

“王爷……”贤武拿着信,却没有即刻离去。

“还不走?”楚临风讶然抬头。

“空穴不来风,王爷何必淌这混水?”贤武鼓起勇气劝。

王爷在朝中没有任何背景与靠山,能有今日,全凭一双手,赤手空拳打出来,何苦为了一个乔彦,坏了辛苦挣来的名誉和地位?

况且,流言的另一个主角是王爷的死对头。谁能保证,姓花的不是有意设下圈套,引诱王爷往里钻?

“乔彦救过我的命。”楚临风不愿意过多解释,淡淡地道。

“可是……”贤武还想再劝。

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非得搭上自己。

“罗嗦什么?”楚临风不悦地蹙起眉,冷冷地结束了谈话:“照我的吩咐去办就是,本王心中有数。”

“是。”贤武跟在他身边多年,知他甚深,心知再无转寰余地,只得退了出去。刚一出门,便看到如兰领着杏花在外面的走廊上,也不知来了多久。

他一阵尴尬:“夫人,早。”

如兰白着脸,低声吩咐杏花:“你先进去服侍王爷……”

“是。”杏花应了一声,端着托盘走进书房。

“你跟我来……”如兰说着话,也不管贤武答不答应,径自低头疾走,一直走到花园石亭,看看左近无人,这才停了下来。

“夫人有何吩咐?”贤武心中忐忑。

“你手上的信,写给谁的?”如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问。

“呃……”贤武心一紧,下意识地把信往身后藏。

“不必藏,我又不识字。”如兰神色冰冷,声音很平静。

贤武吃了一惊,几乎是立刻抬起眼看她:“夫人说笑了。”

听说王妃知书达礼,精通医术,怎会大字不识?

“不识字很好笑吗?”如兰冷笑,尖刻地诘问。

“……”贤武窘得一脸通红。

“什么时候开始的?”如兰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信。

真不要脸!这两个人明目张胆地鸿雁传书,偏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力证自己的清白,真正的欺人太甚!

“呃?”贤武一愣之后,幡然醒悟,赶紧辩解:“这是第一次,真的!”

糟糕,那晚王妃也在皇宫,流言满天飞再加上手中这封书信,想不误会都难。

他不强调还好,如兰冷然一笑,将手一伸:“给我。”

“啊?”贤武愕然。

如兰斩钉截铁地道:“我亲自把信送过去……”

“王妃,这是何苦?”贤武神色尴尬:“卑职可以性命担保,王爷跟乔大人只是朋友,绝无半点苟且之事!”

“既然不是事实,你还担心什么?”如兰幽幽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这倒是。

乔彦再不济,总是血雨腥风,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堂堂男子汉,哪里就会被一个女流之辈欺侮了去?

况且,他也不希望王爷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去见乔彦。王妃误会了也好,正可由她出面,阻止两人相见,虽非上策,倒也不失为权宜之计。

“是。”这么一想,贤武递出了手中的书信。

信很简单,廖谬几笔:“乔兄,有要事相商,今日酉时请勿必至雅茗轩一晤,楚临风。”

短短的一行字,如兰却足足愣了有一刻钟之久。

“夫人?”代写书信的老秀才忍不住出言催促。

如兰回过神,淡淡地吩咐:“内容照抄,只把雅茗轩改为锦画堂,楚临风改为如兰即可。另外,再写张便条,只七个字:酉时三刻,锦画堂。”

锦画堂是楚家别院,夏季避暑时过去住上十天半个月,冬天空着,只有几个仆役打扫。

一刻钟后,如兰拿着两封书信从小棚里走了出来,找了两个伙计,每人给了十两纹银,一封送往太医院,一封送往工部尚书府。

※※※

有什么不一样了。

太医院的同僚对她似乎格外关注,有太多视线投在她的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可等如玉察觉异样看过去时,所有人又都闭口不言,低头假装忙碌。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不禁越发疑惑。

可惜,没有一个人肯为她解惑——就连平日对她关爱有加的钱铮友,都尴尬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种诡异的情况自然令她极不舒服,但太医院众同僚对她行注目礼也不是一天两天,既找不到答案,她索性来个相应不理,自顾自地整理着前人的脉案。

晌午过后,太医院来了个年轻的伙计。

“我找乔太医……”他说。

如玉抬起头:“我就是。”

“大人,有你的信。”伙计神色恭敬,把信递给他,转身离去。

“信?”看着信封上陌生的字迹,如玉一脸茫然。

没想到会是如兰。她还以为……

楚临风深夜来访,令得姐妹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如玉当然希望可以尽早解开误会,恢复关系。如兰肯主动上门,要求对话,她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另一方面,以她对如兰的了解,如果不能用实际行动做出令她满意的答复,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消气。想求得她的谅解,谈何容易?

偏偏,那张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银票毁在了花满城的手中,令她短时间里没有办法找楚临风彻底了断彼此的关系。

她心神不宁,忍到申时再也坐不住,向季秋离告了声假,离开了太医院。

锦画堂的路径她并不熟,万一迟到,只会更加惹如兰生气。

找路人打听了一下,知道锦画堂是楚家位于城北郊外的别院,越发没有见疑,雇了乘软轿径直往锦画堂去,一路上盘算着到了那里,要怎么跟如兰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