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白老夫人的准信儿,这件事也就这么落了幕。秀锦公主同情那个屈死的丫鬟,又怕白家会在暗地里使什么绊子,干脆命自家身边人帮衬着柳晋。

柳晋谢了恩,离开前朝顾含笑深深的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神情更是古怪,却很快又遮掩了下去。

白老夫人临走前也是深深的看了顾含笑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好,好!顾家有你这等女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顾含笑静静的回视着她,目光丝毫没有闪动:“家中长辈教的好!”

白老夫人显然没料到她竟然会给出这般正面的回应,顿时一噎,又看了她一眼后,由那吴氏扶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顾含笑淡淡的垂眸,地上有适才白言豪留下的血迹,猩红的刺目。鼻端似乎又嗅到那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她却无处可避。

她知道,白老夫人气不过,可她却只能默默的以顾家的名头应下这趟话。她更明白,若是她应下来,往后不清楚内幕的,只会认定她顾含笑仗势欺人。顾家家大业大,看不上这上辈子的姻亲,这才有如此作为。

可是,除了认下,她又能如何?难道要明摆着说现在是非常时刻,白家在这当口惹出这祸事来,所以为了安抚那些举子们,这才特意让白家吃了大亏么?

这些话,就算大家都清楚,可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的。不然,难保会有人说皇帝是刻意做给大家看,是为了拉拢人心。

既然已经为谷梁卓做到这地步,多背负一些责骂,又能如何?

谷梁卓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看着顾含笑的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心疼。还有几分止不住的喜悦!

她肯为自己这般牺牲,又怎能说对自己毫无感情?

她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吧?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事情已经解决,谷梁卓也借题发挥,痛斥了在场之人一顿。甚至连谷梁修都没有幸免,虽然做戏的成分比较大。

一同怒斥之后,在场的诸位大臣也纷纷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对于顾含笑这番作为,心中也是惊惧不已。

一个闺阁女子,竟然也有这等胆识?

又或者,那本就是小皇帝暗中指使的?这么一想,倒是觉得有几分可能。可也有聪明的,想起当初顾含笑被先皇册封为县主的缘由来,心中对顾含笑更是多了几分关注。

顾家的这一位,果真不是普通人!

挨了骂,这些个大臣也没再多想白家的事情。这件事,明显就是白家人在这不恰当的时机做了不恰当的事情,正好赶上了。赶上了就没法了,也算是白家人自己找死,要是不往重了惩处了,只怕会让那些举子们对朝廷和新帝心中怀着怨怼。至于为白家人叫屈……反正不管他们的事情,何必为已经日暮西山的白家瞎出头?反观顾家,只要顾家不谋反,不出大岔子,几十年的繁荣是不会错了。与其去给白家出头,不如先讨好了顾家再说。

顾含笑也没多留,谷梁卓倒是想要多留着她说说话,可是出了这么一遭子事情,他也不少事情要善后。最后,谷梁修送了秀锦和她一同离宫。

“含笑姐姐,对白家,是不是惩罚有些重了?”秀锦沉默半晌,这才轻声问道。

顾含笑微微点了点头:“是重了一些!”

其实谁都明白,一个尚未脱离奴籍的丫鬟,身份何其低微?别说是被白言豪这等身份的给玩死了,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做了这事儿,到时候给点钱私了也就能过去了。

而现在,顾含笑硬生生的逼着有百年传承的侯府嫡子娶了一个丫鬟的牌位,这惩罚,不可谓不重!甚至可以说,顾含笑这根本就是将整个白家,甚至于整个上层社会的脸上都给抹黑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秀锦才担心。

可是,秀锦还是不懂!

谷梁卓固然需要这些上层社会的支持,可他却更需要百姓们的支持。整个北武王朝,那是由百姓支撑起来的。得民心者的天下!让天下举子对皇帝抱有期望,这才是谷梁卓现在所需要的。

所以,这恶名只能由她来背,从而换取民心。

秀锦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最后只能合上嘴,忧心忡忡。

含笑姐姐此番之举,怕是会引人诟病。

“大皇兄,你送含笑姐姐回去吧。驸马会来接我,我等等便是。”到了宫门口,秀锦公主下了马车,非得在宫门口等着东方寰。

谷梁修没有阻拦,他正好有话要跟顾含笑说。倒是顾含笑在离开之前,看着她轻声问了一句:“秀锦,他,对你可好?”

这是她第一次叫秀锦公主的名字,也就意味着,她是在用朋友,闺蜜的身份在询问。

秀锦公主显然也明白,俏脸微微一红,不敢去看自家大皇兄,轻轻咬了咬唇,抿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嗯,很好!”她所求的本就不多!这门亲事,是为了让自己的亲哥哥有更多的筹码。而现在东方寰对她很体贴,隐隐的,似乎对她也开始真正的上心。有了好苗头,这就足够了。

见她如此微笑,顾含笑也浅浅的笑了起来。

“那就好!”

道了别,脸上的浅笑也很快隐了下去。之前见东方寰看着秀锦公主的神情略微有些古怪,还以为两人的感情似乎有些不顺。不过瞧秀锦的样子,应该是真的觉着幸福吧。那等甜蜜的微笑,似乎是那样的熟悉……

“在想什么?”谷梁修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含笑回神,看着他的背影在车帘的晃动中时隐时现。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却能感受到他无形的怒气:“你在怪我!”

身体的紧绷只在短短的瞬间,可偏偏落在了顾含笑的眼中。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担心她,害怕她会受到伤害。她更知道,这个男人也在怪她。怪她为了谷梁卓,竟然甘愿将这些原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全部担在了肩膀上。

谷梁修沉默了片刻,紧抿着唇,目光有那么瞬间锐利如刀锋!

他渴求着,却始终不可得。而谷梁卓什么都不用做,她却会主动替他揽下。

明明,这个人儿心里记挂着的人,是他!

明明,让这个人儿动心的人,也是他!

“我没有怪你!”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憋着心中的暴戾。

现在的他,纵然气炸了心肺又能如何?打从动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她始终都是站在谷梁卓那一边的。她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她亏欠了他,一定会帮着他,绝不会背叛他!

他也挣扎过,心痛过,怨恨过。可到底,悸动的心已经放不下,这么一个让他冰封的心开始活过来的人儿,早已在他心里扎根盘亘着不挪动地方了。

顾含笑定定的看着他的宽阔的背影,低低的叹了口气,难得的主动解释了一句:“你应该知道的,我只能这么做。双方有点摩擦是好,可是这次的事情有些闹大,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妥当的处置,难保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万一失去了民心,那谷梁卓的皇位又如何能坐得稳?那些酸腐才子们,一旦有有心人在其中捣乱,难保他们会用手中的笔墨写出什么过激的东西来。这对现在的谷梁卓来说,都是致命的东西。所以,她宁可自己背负上罪恶,也不能让那种情况出现。

“你非得用自己去涉险吗?”谷梁修的声音有些暗哑。

顾含笑垂下眸子,自嘲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去做?”

“谁都能去!”谷梁修脱口而出,焦躁的样子,已不复寻常的冷漠。

顾含笑叹了口气,知道他只是在关心:“白家兄弟明明白白的把顾家也给拖下水了,这种事情上,父亲更不适合出面。算来算去,也只有我最合适了。”顾乘风若是出面,日后他在京城恐怕就真的要被孤立了。而自己出面则是不同!她才过及笄之年,纵然她仗势欺人,她骄纵万分,最多也就是名声略差一些。再者说了,京城之中比她骄纵的人比比皆是,谁又能真拿这事儿说个不停?

也正是看准了这点苗头,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严惩白家!

可偏偏眼前这人,连点委屈都见不得她受着!

一颗心,顿时觉得柔软的要命。

等到了顾家,顾含笑下了马车,临走前又顿下脚步:“事情很快会过去的!最多只是被人在背后说上几句,又能如何?”

谷梁修死死的盯着她:“只会被人说上几句吗?你会被人惦记上!这往后谁说起你,心中总会存着几分忌惮!日后还有谁……”还有谁能娶你这样的女子过门?情急之下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顾含笑却是领悟了他没说完的话,嘴角忽而翘起,清冷的眸中多了几分笑意:“这样,岂不是遂了你的意?”谷梁修抿紧了唇,凶狠的瞪了顾含笑一眼,转身就走。顾含笑却是看得清,恰好背着光的这人,耳朵后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