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江几乎贯穿整个北武王朝,从西蜿蜒到东,近乎成了真正的南北分界。

根据区域的不同,武江的宽窄度自然也不同。而吉康这一部分,明明是百川汇流区域,偏偏又成了最窄的江域。

“历年来历代先祖都想要将此地拓宽,最后却都不了了之,只能任由此处百姓饱受灾难。父皇也曾有过此意,但是最后也不曾付诸行动,这也是皇室之中最大的谜团。”雨势比最初要小了不少,但是到处都是洪水,谷梁修不放心让顾含笑自己行动,出了城门就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顾含笑本想拒绝,但是也知道他一片好意。最重要的是,节省时间才最重要,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若要说这一点,其实顾含笑是知道的。毕竟前世她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要彻底的治理此处,又如何会不知这一段流域的典故?

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这一片江山。开国先祖曾经在看过武江地图之后曾笑言,这武江正像是一条想要腾飞九天的巨龙。而这吉康区域,却像是一处牢笼,正好紧紧的禁锢住了这条欲飞天而去的巨龙。若是哪天这条巨龙飞走了,北武也就要败了!

当时不过是先祖皇帝的一句谈笑之言,但是事关江山社稷,历代皇帝纵然动了心思想要整治吉康,最后也都不了了之。每年花点银子就花点吧,若是连江山都没了,银子还有什么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魏然才会让她全力治水。表面上是为了太子着想,其实不过是想要坏了谷梁家的风水罢了。

重生之后说起治水之事,其实她心中也有点犹豫。但是后来一想,前世治了水,虽然魏然谋反,但是最后这江山仍然落在了谷梁手中。这么说来,这风水一说其实也只是说说罢了。

纵然谷梁修尽了全力,但是两人到江堤之时业已全身湿透,所幸的是顾含笑今儿穿男装,干脆的也裹了胸,好歹也是减少了麻烦。

武江最宽处有上千米,但是吉康境内的江域,最宽的地方只有三四百米,最窄的地方甚至只有几十米。最要命的是,百川汇流,一旦天降暴雨不止,河水泛滥,武江必定遭殃。

历年来江堤修了就毁,毁了再修,如此反复。

这一次决堤,他们所处的江堤几乎全毁,只有偶尔几段残余。

顾含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这种地方自然不会逞强。但是周围也有不少人,她也不愿再让谷梁修揽着自己的腰。毕竟现在可是两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干脆的挣脱了谷梁修的手,反手紧紧的牵住他的衣袖,两人同步而行,万一有事也能及时应对。

“那人便是吉康知县孙平!”谷梁修身体绷的很紧,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顾含笑身上。眼前就是汹涌的江水,他不敢松懈。

顾含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个身穿灰色便服,身高中等,长相寻常的中年男子。顾含笑并没有见过孙平,前世魏家的计划顺利实行,孙平的任务完成之后,就被寻了个名义给调走了,后来病死在上任途中。至于真相如何,也无需多说。

孙平长的太过平凡,平凡到扔到人群中就绝对再找不出来的程度。但是毫无特点,其实才是最大的特点。

孙平身边围着一群人,有一小批是衙役,另外几人应该是朝廷派来协同治水之人。

“过去看看吧!”顾含笑建议道。

谷梁修没有拒绝,带着顾含笑走了过去。

孙平显然已经知道谷梁修的身份,见谷梁修过来,身体只是轻微一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若不是顾含笑仔细的观察着他,怕是也难发现。

“拜见大皇子殿下!”孙平只是躬身行礼,并没有跪下行大礼,“殿下请恕罪,微臣有要事在身,不便多陪殿下!”说着,他也不等谷梁修开口,径自站了起来,转身又跟身边的那几人说起话来。

谷梁修狭长的眸中掠过一抹戾色,这个孙平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顾含笑却是知道,孙平这么做,仅仅只是因为在他的心中,魏家人才是他真正的主子。此次计划失败,全都是因为谷梁修所导致,忠诚的他对谷梁修是怀着怨恨的。再加上他现在留下吉康也毫无用处,生死自然也是置之度外,对谷梁修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胆子大,身边的几人可没那胆子。他们在京城也是见过谷梁修的,当下纷纷见礼。

谷梁修淡淡颌首,说道:“可是在讨论治水之事?”

立刻有一人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正是!这次汛期提前,出乎大家的意料。若是按照往年,此次就算无法彻底治理水患,至少也能减少损失!只可惜,前段时间孙大人突然改了口,我等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灾难发生,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殿下,此事还求殿下做主!”

他这些话一出口,身边的那几个同伴顿时脸色一变,暗自叫苦不迭。

他们怎么能忘记了,他们的这个同窗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耿直,有什么就说什么!之前他已经为了孙平突然叫停的事情极度的不满,只因为要守在江堤无处可上述,他也只能强忍着。可现在大皇子一来,他如何还能忍下?

也怪他们,居然忘了这茬!现在倒好,一边是皇子殿下,一边是县令,他们得罪谁都不行啊!

谷梁修看着这个一脸倔强的书生,这些天在江堤做事,原本该是个白面书生也健壮了不少,倒是平添几分英气!但是眉宇间的那股子憨直却是没有少去半分。

“你叫什么名字?”谷梁修淡淡的问道。

“小生刘存厚!”

“刘存厚,为人与你为人相符。”谷梁修淡淡的说了一句。

刘存厚还一怔,还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谷梁修已经移开目光,看着一旁漠然相对的孙平问道:“孙县令,刘存厚所说是否属实?不如孙县令给我一个交代吧!”

孙平淡淡的说道:“句句属实!但是,微臣问心无愧!”

谷梁修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之时,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孙县令可牢记今日所说,但愿你当真无愧于我北武诸多百姓!毕竟,你入朝为官,也曾发誓要为百姓谋求利益!希望孙县令到白发苍苍之时,还能傲然对天说一句,你孙平此生无愧于天地!”

孙平浑身一震,却倔强的不肯松口。

谷梁修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叫过刘存厚几人,仔细的询问起他们所想之策。

顾含笑落后一步,看着孙平只用两人可以听得见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孙县令自问扪心无愧,当真如此?孙县令,当你晚上闭上眼睛之时,当真看不见那些惨死的百姓凄惨的模样?”

擦肩而过之时,她淡雅的声音再次在孙平耳畔响起。

“这,就是吉康百姓口中的孙青天吗?”

孙平蓦然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他听不到大皇子他们在说什么,更听不到那轰轰作响的江水奔腾。

他满心满脑只回想着一句话!

这,就是吉康百姓口中的孙青天吗?

孙青天,他配吗?

不!他不配,他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