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夏苦长, 天不亮,村里的农户就早早趁着还凉快,出门割草砍柴, 巡田放牛,等热起来了,就都各回各家避暑度夏。

灵稚一早经过他的菜田,就跟多数农户一般会驻足片刻, 目光巡视几圈, 哪块杂草茂盛了, 哪块旱了,他都逐一记在心里,待傍晚之后从药舍回来时再慢慢梳理一番。

遇到好心的农户, 会顺手替他除理杂草, 当然这些活儿灵稚不会让农户帮他白白做,谁帮过灵稚,他会找时间给人家送些东西上门,或者在对方做农活儿时,他去搭把手。

灵稚细胳膊细腿的,力气不大, 村民不需要他怎么帮忙,多数乐呵呵一笑就过去了。

灵稚会记住大伙儿的好,人家不要他帮忙,他就给对方多送点这个时季热寒之症用到的药草, 或者去暑的凉茶。

灵稚送的药草多了, 村民就不去药舍花钱买。

日子再稍微长一点, 蓝文宣坐在灵稚对边的椅子, 掩口失声, 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近些日子来我们这儿买药草的人少了。”

自牛羊传给人的疾症过去后,药舍很快空闲。

蓝文宣和灵稚带着三个学徒忙碌,准备了适合炎夏时季的常用药包,诸如去暑去热的药物,足以批量售卖给村民。

药草并不昂贵,价钱便宜,效用实在,买卖时以量累积从中取得一部分辛苦钱的利润。

只是灵稚以此类药草作为谢礼送给村民,有心留意的人便热情主动地帮灵稚打理农田,脸皮再厚一点,会告诉灵稚他们想要一点药草。

村民帮了灵稚,灵稚不会不给。况且都是些常见的预防暑热病症的药,这一家一户的送出一点,八云村的村民就自然不去药舍买。

闻言,灵稚愕然。

他握紧放在膝盖的指尖,呐呐道:“我……我没想到这一层,是我做事考虑不周了。”

他脸色羞愧,有点蔫头耷脑的:“对不起。”

他跟梅若白学习医识,跟蓝文宣做事,心里就记着医者仁心,忘了同时要往长久经营药舍的方向考虑。

蓝文宣摇头失笑;“并非指责于你,无需记挂此事。”

一顿,又道:“反过来想,这次你的所为倒提醒我一件事,我们虽有名气,但客源依然不足,何况还扩招学徒,光靠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户,就跟庄稼随天吃饭一般,日子再长些,本钱无法支撑。。”

灵稚回想,说道:“我记得去梅园看诊的人就特别多。”

梅园每日接诊权势富贵的门户都是有限的,从年初排到年末。而梅园年前后分毫不收的医治贫瘠百姓,人更是排了十几个日夜的长街。

燕都城偏郊的一个镇子,都比八云村四周所有的村落的人要多得多。

灵稚看着蓝文宣,话停在嘴边,欲言又止。

蓝文宣道:“我还在考虑今后要如何经营医馆,一旦决定就会告诉你。”

蓝文宣没询问灵稚是否会与他一起继续经营,以后的事情都说不准,灵稚和那样的人物纠缠在一起,跟他想要经营的医馆有没有以后都说不准,索性便不问。

灵稚应了一声好,同时也在心里盘算他以后是否该做些什么。

暑夏少有人外出,灵稚带完学徒后赋闲时就去打理他的菜田。

他在后院剩余的空地又开垦出一块专门种植药草的地方,两只小鸡长得快,不足半边巴掌大的毛绒绒鸡崽子,如今已顶着鲜红抖擞的鸡冠,长成两只威风雄壮的大公鸡。

灵稚没将两只大公鸡当成下盘菜,而是留下它们看家护院。

两只大公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争气,灵稚唤一声“急性子慢性子”,两只大公鸡就会应他的吆喝赶到身边。

它们是灵稚自小养起来的,萧猊走后,灵稚蹲在围栏边喂它们时没少叨叨念念过,因此无形中给两只还算聪慧的公鸡立起了规矩。

两只大公鸡知道院子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养了它们的缘故,灵稚都很少下田去捉虫。连着他那分到的菜田,该清虫时就溜着两只鸡钻进菜田里吃虫,村民看得啧啧称奇。

灵稚当日溜着两只在菜田里吃虫子吃饱的鸡回院子,大门刚合,暗卫就跟影子似的轻飘飘落在身后,朝他鞠了一躬,双手捧上锦盒。

灵稚已经习惯了这几个暗卫出现的方式,他默不出声地接过锦盒,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直接打开,看看这次萧猊送给他什么礼物。

一向寡言沉默的暗卫开口:“主子有话转交给公子。”

灵稚竖起耳朵。

暗卫道:“主子一切安好,请公子莫要担心,还嘱咐公子好好照顾身体。”

须臾后,灵稚收回目光,“哦”一声。

暗卫道:“还有一句,主子说他很思念公子。”

灵稚伸手拨了散在肩侧的乌发,轻轻点头。

于是变成暗卫专注地等着灵稚的回应。

灵稚和暗卫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说道:“我没有话想跟萧猊说的。”

暗卫:“……”

灵稚背过身,唇翘起几许弧度。

他该说的在和萧猊分别的那日就说明白了,此刻就算有话想跟对方说,也要等见面了再开口。

做灵芝的,谁还没有点脾气呢。

灵稚朝暗卫摆摆手,好声好气说道:“你快回去吧。”

夏去秋来,农民种下的稻田一片金黄橙灿,风吹村落内皆是稻香。

灵稚没有种植主粮,村民们日夜收割稻子,他闲时会下地帮忙。

稻谷粮食收成,村民都送了灵稚一点。这一点一点积累起来,渐渐把灵稚的米袋填满,足够他吃整个冬季。

本来他还想掏钱跟村民买点米,话刚提,村民忙摆手,嚷道无需他买。

秋空无云,灵稚收完田就去药舍。

途中村民与他一起走,望着他显然有事想问。

几个牵牛的村民推来推去,实在抵不住好奇心,开口问:“小灵大夫,你……你那位……”

说着还伸手,分别用两个拇指靠在一起碰了碰,道:“去哪了啊?你们……”

起初村民看见灵稚的男人,就觉得这位仪表出众的男子不简单,像大城里来的,担心灵稚受骗。

但那时候灵稚跟他男人恩爱呀,都无所顾忌的在门口亲嘴儿,他们瞧着脸红耳热,自然不好说半个字。

可如今几个月不见灵稚他男人,大伙儿关心之余还抱着许多好奇心。

灵稚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对上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好说道:“他家中有事,没与我分开。”

村民道:“俺瞧那公子贵气逼人,莫不是做大买卖的?”

另一村民搭嘴:“瞧着不像,你看城里那些当官的,都没小灵大夫男人看起来有气势,是个官家吧。”

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灵稚悄悄溜进药舍,小心翼翼吁了口气。

他摸着发热的耳朵,看到两个小学徒在清理晒了一日的药材,便上去搭手,争取在日落前将这批准备送进城的药整理好。

蓝文宣在戌城租了一间院子当医馆,人留在城内打点各处,而村里的事务交由灵稚负责。

灵稚每日要做的就是带小学徒收拾好库存的药材,全部打包运去城内的医馆。

暮色四合,起了夜灯。

灵稚跟学徒收好最后一袋药材,先让两人回去,自己留下来清点。

待他忙完此事,方才提起灯笼不紧不慢地走出药舍。

今日萧猊给他送的礼物是一份桂花糕,跟这边的桂花糕做法不同,灵稚午时吃得肚子饱胀,留了一部分在夜里搭配冰镇果水享用。

他走进院子,院内左边是两只大公鸡,急性子慢性子,右边则是趴在树下打盹纳凉的林曳。

家禽和猛兽都不需要他操心饭食,灵稚捧着冰镇果水坐在院子里晒月色。

他小啜几口果水,身后出现的暗卫给他捎来了萧猊的话。

高冷寡面的暗卫道:“主子说今日很想公子。”

灵稚仰头将果水一饮而尽。

萧猊每次都会给他带这句话。

灵稚点头,一样没回应。

他想告诉暗卫他也很想萧猊的,可他咬咬牙齿很争气地没吐露一个字。

翌日,当灵稚睁眼,脑袋上有个软软的东西硌着他。

他迷糊地摸了摸,旋即睁大眼睛。

灵稚跑到铜镜前,偏着脑袋将发丝扒拉开。

细长的手指拨了拨冒出的小蕈菇,灵稚郁闷不已,想到他连长小蕈菇了萧猊都看不到。

他的小蕈菇隔了那么久才重新长出来。

灵稚抿唇,小心将发丝拨拉下来,遮好这株小蕈菇,企图遮掩。

就算跟萧猊见面,他也不让萧猊马上看见它。

作者有话说:

心动的蕈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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