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当头,和煦的金乌晒得整个山谷的树叶子都在闪烁着微光。

灵稚今日和萧君迁说好要下山一趟,此时他拍拍自己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筐,在山上几日积攒的新药草,连泥土都捂在根部,换个地找人小心照应就能种活。

上次白胡子老大夫说和他想要些新鲜存活的药草,灵稚在山内逛时看到水岸边滋生了不少药材,索性将每样都采集了几株,用湿泥裹在根须上,一株株草还精神的。

萧猊送他到洞口外的一段路,灵稚停步,仰头望着男人。

“外头晒,君迁你快回去吧。”

尽管灵稚在山洞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照顾对方,但情况仍不见太好。

萧猊杵在日头底下,久不见光,体内存有余毒,整个面色都是苍白中透露一股淡淡的虚青。

灵稚心里涌起细微陌生的难过,有些话想说,却不知要说什么该如何开口合适。

萧猊很轻地弯了弯唇角,修长的手指替灵稚理好头发。

日头虽晒,若非下雨,灵稚不喜欢拿伞,嫌麻烦。

于是萧猊递给他从山后水泉上折下的一大片荷叶,灵稚握着那跟细白的藕杆,叶子遮在头顶,纯净漂亮的眉眼在阴影下闪烁着波光。

灵稚欣喜道:“这个好,路上渴了乏了我可以吃一会儿藕杆。”

藏在某处随时准备跟在灵稚身后的黑衣暗卫嘴角崩不紧了。

捡回太师的这名少年,他算是见识了。整座山内,恐怕就没有他没吃过的花花草草。

下一瞬,他听见太师温声体贴地说道:“那就需要省几口别吃太快,否则还没下山就晒坏了。”

灵稚哦一声,面颊慢吞吞地红了,自己在那傻笑。

灵稚并非晒不坏的,有时脸蛋脖颈晒脱皮,随手扒拉叶子碾碎了涂药汁,没几天就能恢复,这些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柔情蜜意的两人叫黑衣暗卫不敢多看,无论是真情体贴还是逢场作戏,太师终归要离开此地。

灵稚和男人分别,自己下山。

雾清山通往村子没有特定的路,有时浅浅的一条路没多久就被茂密生长的杂草覆盖了,树冠犹如巨大的网盘旋高顶,黑衣暗卫沿途做好标记才往返此路,背着竹筐的少年却熟记此山任何一处那般,晃**晃**的就走到山脚下了。

蓝文宣一早就在等,见灵稚出现,斯文的脸上浮现愉悦笑意,伸手接走那一框对灵稚而言分量不轻的药草。

蓝文宣道:“辛苦你了。”

灵稚摇头,荷叶盖在发顶,摇头时晃了晃,藕杆已经被他吃得干净。

灵稚没有卖过现成存活的药草,这批采药虽没有以前卖的那些珍贵,可因为是存活的,老大夫就多开了一点钱给他,还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头儿我买你的药草自个儿种,也算断你一点财路。”

灵稚摸不着头脑。笨拙地念:“什么鱼什么鱼……”

蓝文宣笑了笑,细致耐心地与灵稚解释一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卖完药草,灵稚在老大夫这儿吃了顿饭。

老大夫瞧灵稚虽熟知药物,却不会如大夫那般对症下药,不由好心教了他一些东西。

灵稚悟得不算慢,稍加点拨,学得有模有样。

少年那小模样既呆呆又神气,老头儿乐呵,说他有灵性。

灵稚抿唇,笑着晃头。

正午,蓝文宣驾马车带灵稚进一趟县城。

上次两人进城自由出入,今日过去,城门加了官兵严查,来往的人都要核对身份。

灵稚听到等在前头的人抱怨,不一会儿又说起当朝政变。

他们一会儿说皇帝和萧太师有嫌隙啦,又说萧太师被皇帝软禁没有消息。还有的宫里执政大权落在萧太师的一把手上,皇帝根本没和萧太师闹翻,此类小道传言,都是交头接耳的低语,不敢声张。

天子政权那等高贵的人和天大的事离小地方太遥远,大家不名真假,都是私下里说说,没谁会当真。

灵稚好奇问:“他们在说什么?”

蓝文宣道:“那些话咱们权当没听见,小老百姓过好本分日子就行,你听不明白也好。”

灵稚半知不解。

蓝文宣没忍住摸了摸灵稚柔软的后脑,动作轻且快,收手时有些不舍,还有些拘谨,怕灵稚恼羞成怒。

蓝文宣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所以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知道的越少越好。”

何况老百姓们都隐隐听说当朝掌权的人是那位萧太师,那更妄加议论,管好自己的嘴巴才是。

灵稚近些日子存下不少钱,蓝文宣惦记他要买新衣裳的事情,今日就带他到城内最大的衣铺选衣裳。

衣铺掌柜见到蓝文宣眼都笑弯了,蓝文宣把藏在身后的灵稚带到身旁:“为我弟弟选几身时下漂亮的衣裳。”

衣铺掌柜眼睛一亮,热情地揽着灵稚的肩膀带他去试衣。

蓝文宣微微将灵稚牵出掌柜的胳膊,斯文笑道:“我弟弟性子害羞。”

掌柜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灵稚试了好几身衣裳,蓝文宣看得眼前一亮。

一番试,最终灵稚只要了一身,掌柜微微变了脸色,在蓝文宣带灵稚去结账离开店铺时,脸色才黑下来。

蓝文宣观灵稚颇有疲意,心疼他试衣裳试累了,带他到不远的茶摊坐下,要了份茶水和包子。

“灵稚,我还要去书斋替师父买些书,你在此休息等我可好?”

灵稚乖乖点头,蓝文宣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驾车去往书斋。

目光送蓝文宣走远,灵稚悄悄溜回衣铺,眸子亮亮的迎上掌柜不悦的视线。

灵稚软声道:“掌柜,我要那两身衣裳,还有鞋子和发带也要了。”

掌柜哟呵一声,忙差人打包。

掌柜笑呵呵道:“送给蓝公子啊?”

但灵稚要的尺寸比蓝文宣的大一些。

灵稚羞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灵稚买好新衣裳,结账后跑回茶摊子安静的吃包子喝茶,看见蓝文宣从书斋赶来,两人一起回村。

蓝文宣驾车送灵稚到雾清山脚下,车身颠簸,灵稚跳下车时身子歪了歪,立即歪进扶他的蓝文宣怀里。

手臂揽着纤细柔软的身子,蓝文宣禁不住收了收力道。

灵稚抬脸,光洁的额头擦过蓝文宣扶他时不经意低垂的唇角,两人都愣了愣。

灵稚眨眼:“嗯?”

蓝文宣脸泛起热红。

最后还是蓝文宣察觉失礼,松开灵稚诚心道歉。

灵稚觉得他大惊小怪,不就是两个人不小心碰到脸嘛。

他笑着摆摆手:“我上山了,你快回去吧。”

蓝文宣见他没有恼火,心下安定。

石洞,黑衣暗卫将灵稚下山所做所为详细说明,连同灵稚和蓝文宣不经意触碰到的额头吻也说了。

太师要他跟踪灵稚,除非对方遇到生命危险,否则不用现身。

这事……

他有些猜不透太师的心思,垂首静候,听太师淡声让他出去后,才松了口气离开。

萧猊很快看到灵稚下山为他特意买的衣裳。

灵稚献宝似的围在萧猊身边转,没去想自己买了一身,也没想空了的半个钱袋子。

“君迁君迁~”灵稚说话急,告诉男人他给白胡子老大夫多卖了好几株药草,攒够钱去城里买新衣裳了。

他巴巴仰视男人俊美淡然的脸孔:“你试试新衣裳。”

萧猊接过包袱,当真将小药人千方百计卖药草攒钱买的衣裳换上。

男人身穿素净浅色天青衣衫,云纹雅致的腰带一旁别了块水糯翠绿的玉佩,乌发半散着束起,眉眼深邃,犹如闲散出尘的谪仙,举手投足间却贵气不减,长身玉立,威仪浑然。

灵稚看得呆了,半晌吭不出半字。

萧猊淡淡瞥他,手指扣在那小药人额头弹了一记,力道不重不轻,扣出个红印子。

灵稚哎哟一声,围在男人身旁转。他双手捂脸,皓齿半露,笑得脸颊通红。

“好看好看~”

灵稚真当自己捡回个神仙,欢喜的抱住了萧猊的胳膊。

“君迁,你真好看。”

小药人不会夸,只会反复说好看,抱紧人的胳膊脸红。

夜里灵稚仍不能安分,靠着枕头辗转,目光落在萧君迁脸上。

他觉得有点热,抱紧萧君迁的胳膊闭眼,片刻又哼哼的睁眼。

磨着蹭着,久了就开始傻眼了。

他连忙轻轻摇醒萧君迁,有些难受,眸子水润湿亮。

“君迁,我又变成那样了……”

萧猊被灵稚摇晃半宿,早就醒了。

灵稚跟个小药杵似的往他怀里一下一下杵,发生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

灵稚知道这种事情比较害臊,可他的害羞只给萧君迁看到。

“君迁,君迁,你帮、帮……”

萧猊余光扫向别处,影子一般的暗卫早就飘远了。

晚风轻轻,洞内不间断飘出晃悠悠的声音。

灵稚闷着声儿,手指往男人今日才穿上的新衣裳抹。

他脸红颈子红,还不忘顾着这身衣裳。

“衣裳被我弄脏了……”

灵稚郁闷。

萧猊垂眸,看那小药人使劲擦的地方,道:“是挺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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