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若你不嫌老爷年纪大,我替你做这个媒。

虽然立秋了,但京城的天还是那么热,特别是中午,而最近少雨,一切都炙烤在秋日的艳阳里,树就蔫头耷脑,花也卷了花瓣,这样的天气利于谷物的成熟,却让人倍感焦躁。

槐花里。

狐府。

抱厦。

翩翩摇着一把团扇,歪在窗前的青竹榻上纳凉,丫头碧青拿着新浆洗好的衣裳走进来道:“二夫人,这会子还没睡?”

翩翩慵懒的道:“睡不着。”

碧青听她说话有气无力,忙将衣裳放在八仙桌上,回身走到青竹榻前询问:“二夫人,你脸色好差,该不会是病了?”

翩翩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或许吧。”

碧青就道:“我去告诉夫人。”

翩翩方想出口喊住碧青,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想贺兰氏那么厌恶她,怎会管她的死活,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腹中孩儿的亲爹以此为柄,要挟她拿出五百两银子了事,可是她没有五百两那么多,更无从筹措,不如就以病了为由,从贺兰氏那里弄一笔银子过来。

不料碧青跑到正房禀报给贺兰氏之后,贺兰氏果然不为所动,还道:“病了就吃药,我又不是郎中。”

碧青回来如实转述给了翩翩,虽然与翩翩相处没多久,但碧青喜欢翩翩性子随和,更受够了贺兰氏的刻薄,所以难免偏袒着这位二夫人,满腹牢骚道:“二夫人怀着身孕怎么能吃药呢,夫人这不是摆明了为难人么。”

翩翩也以为贺兰氏再怎么厌恶自己,凭着腹中这个狐彦的“骨血”她也会过来看看的,可是贺兰氏置之不理,翩翩也有些生气,银子更无从所得了,听碧青唠叨着,翩翩电光石火的突然灵机一动,假如这样做,会不会一石二鸟?

她丢了手中的团扇从青竹榻上下来,手抚小腹在屋子里踱步,一壁道:“夫人的话没错,病了就该吃药。”

碧青愕然:“二夫人,你有了身子怎么能随便吃药呢。”

翩翩淡淡一笑:“夫人同老爷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在老爷身边熏陶这么多年,当然懂歧黄之术,也该知道怀孕能不能吃药,她说可以就可以。”

碧青又不是新买来的丫头,在狐家做奴婢也有几年了,基于对贺兰氏的了解,她道:“夫人哪里懂什么歧黄之术,倒是二小姐深得老爷真传。”

翩翩走了一会子往八仙桌旁坐下,然后招手让碧青到她跟前,柔声道:“虽然咱们主仆日子浅,但我看出你是真心待我好的,这个你拿出变卖了换成银子,你不是说你娘也病着呢,请郎中抓药没银子哪成。”

她说着摘下头上的金钗塞到碧青手里。

碧青一愣,随即将金钗还了过去放在翩翩面前的八仙桌上,摇头道:“谢二夫人,可是这个太贵重,还是老爷送二夫人的礼物,奴婢不敢要。”

翩翩抓起金钗重又塞给她,轻声嗔道:“老爷给我的礼物就是我的物事,我想怎样打发就怎样打发,你家里只剩下那么个老娘了,她若是出了事你可是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赶紧拿着去当铺或是鬼市上变卖了换成银子,给你老娘请郎中抓药都够了还有剩余,你自己也添一两件衣裳,这么大的姑娘家,看穿的如此寒酸,哪还像堂堂的太医院院使家的人呢。”

一番话勾起了碧青的伤心处,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道:“正因为老娘三灾八难的时不时生病,我经常去找夫人支取月钱,那次夫人差点把我撵出府去,还是老爷碰巧遇到了做了说和,这才把我留下来,可是夫人一直不待见我,否则哪能让我来伺候二夫人你呢。”

翩翩冷冷一笑,将金钗塞入碧青的袖子里,又回身爬上炕去,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件八成新的衣裳,选了件桃红的交给碧青道:“穿着,世人只看皮相不看骨相,穿的太寒酸出去典当金钗,必然给那当铺的瞧不起,也会使劲压价。”

碧青推辞着:“奴婢不能穿二夫人的衣裳。”

翩翩亲自动手给她往身上套,还说:“在这个家里,你不受人待见我也不受人待见,咱们两个是苦命相连,我只是比你命好能遇到老爷,不过你也放心,等合适的机会,我会替你选个好人家,嫁出去省得在这里看人脸色。”

衣裳穿戴上了,她又推着碧青往铜镜前照了照,果然应了那句话——人是衣裳马是鞍,镜中的碧青因着这件衣裳,整个人都明艳起来,她娇羞的笑着。

翩翩由衷的感慨:“这一打扮,做个姨娘都可以了。”

碧青头一低:“奴婢没敢这样想。”

翩翩趁机道:“你看咱们两个年纪相仿,我能给老爷纳了,为何你不能。”

碧青惊愕的望向她:“二夫人!”

翩翩笑了笑:“若你不嫌弃老爷年纪大,我替你做这个媒。”

碧青害羞得紧垂着脑袋,怯声道:“奴婢不敢,老爷从未正眼看过奴婢,再说即使老爷同意,夫人那里也不会同意,二夫人怎么进府的,还不是老爷同夫人吵了个天翻地覆,奴婢怕夫人。”

翩翩当然也知道贺兰氏决计不会同意的,她自己好歹捱了过来,如今也不能说在狐家就站稳了脚跟,可她实在需要一个同谋,遂托起碧青的下巴,正色道:“老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越是怕人家越欺负你。”

碧青不明所以,茫然的瞪着眼睛。

翩翩继续道:“这个家,有她就没咱们的好日子过。”

碧青一惊,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

不料,翩翩点到为止,挥手道:“去吧,赶紧把金钗卖了,然后回去看看你娘,我这里你放心,总归月数浅能走能动的,不用你伺候。”

碧青谢过,转身出了抱厦而去。

房内,翩翩定定的站了一会子,对于当下要做的事,一反一正于她内心中搏击,人之初性本善,她亦是不想如此的,而今是骑虎难下,都怪当初自己的一念之差,所以只能是一步错步步错的错下去,方不至于赔上自己终生的安宁,她重新回到青竹榻上躺下,继续摇着团扇,凉风徐徐,不是来自于她手中的扇子,而是来自于敞开的窗户,窗外有一簇青竹,风过后,竹叶沙沙,像谁在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