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一年大二年小,彼此尊重些。

奉母命,兰猗同秋落来到贺兰令的家,那是建在富贾名流达官贵人聚居的兴隆坊的宅邸,比之侯府,贺兰家的富奢让人炫目。

“算起来,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来了。”

兰猗举目看去,一切都似曾相识。

早有人报给贺兰令,他正在会客,听说兰猗来了非常意外也非常兴奋,让一个老嬷嬷带着二十多个丫头过来迎接兰猗。

而兰猗同秋落在贺兰家的人到来之前,一壁闲聊一壁往里面走着,听说是姑奶奶家的表小姐,门子也不拦阻。

想起十年前的事,十年前自己还很小,同母亲来过一次,记忆中的表哥也还不大,但已经跟着舅舅学做生意了,那次兰猗来做客,贺兰令就学着汉武帝的口吻道:“我若得表妹做妇,必当造金屋以藏之。”

十年时间,弹指一挥,而今表哥还是表哥表妹还是表妹,但彼此的心思却再也回不到十年前,那时候兰猗并不讨厌贺兰令,甚至觉着这个表哥比亲哥哥少哲还疼爱自己,与贺兰令尤为亲近,亦或许,是自己不谙人情世故,让表哥误会,才造成他今天的境地。

兰猗有些自责。

从大门口开始,脚下铺的便是远自苏州来的青砖,其实这种并非普通人家所用的青砖,而是取了个青砖的名字,这种砖是同皇宫所用的金砖一样的质地和产地,但因为金砖是御用之物,王侯公爵都不能用,何况官宦和黎庶,御窑烧制的金砖经过略微加工,倒手一卖,价格不菲,也就是贺兰家这样的门户才能买得起,也就是贺兰令这样天南海北经商的人才有便利条件,把砖以水路运到京郊的西凌河。

秋落一边走一边垂头看,玩笑道:“若哪天表少爷穷困潦倒了,挖几块砖去卖也能糊口。”

兰猗可以确定的是:“表哥是永远都不会穷困潦倒的,贺兰家从上几辈就开始富有,表哥这一代非但没有坐吃山空,还比祖上更有赚钱的手段,所以他的钱是花不完的。”

秋落贼眉鼠眼的左右看看,突然拉住兰猗悄声道:“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说服表少爷来帮侯爷呢,打仗不就是比看谁有钱么,招兵买马需要银子,车马辎重需要银子,假如表少爷肯帮侯爷,咱还怕打不过宇文佑么。”

虽然她说的很小声,兰猗还是连声嘘着:“这种话可不能随便的说,且表哥那个人不是白马掌门,白马掌门虽然只是个生意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心中还有团正气在,表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秋落接着兰猗的话狠狠道:“知道,当然知道,自私自利,不择手段,残暴狠辣,假仁假义,口蜜腹剑,八面玲珑,道貌岸然,卑鄙龌龊,表里不一,厚颜无耻……”

兰猗惊得瞪大了眼睛,打断还在滔滔不绝的秋落:“一向没见你怎么读书,却学人家堆砌辞藻。”

秋落一副没有完全解气的样子:“有所触动,才能把一辈子积攒的这些骂人的话都说了。”

兰猗咯咯的笑着:“这样也不错,一个表哥让你把读过的书都温习一遍。”

两个人说着话,就见呼啦啦迎来一群丫头婆子,为首的老嬷嬷穿戴华贵,见了兰猗自称“老奴阎氏”,兰猗再次感叹,贺兰家的奴仆穿戴打扮都比一个品官家里的夫人要好,这也是贺兰令一直无心仕途的原因吧。

阎嬷嬷于左前侧引路,剩下的丫头们都随在兰猗身侧,众星捧月的把兰猗直接请到后宅的花厅。

落了座上了茶,座椅是花梨木镶翡翠的,茶是上用蒙顶,兰猗经常出入皇宫,所以品得出这个味道,心里一惊,贺兰令富有,也不能擅用御用之物,那么这茶是哪里来的?他的那个礼部侍郎的官衔是因为帮着宇文佑找苏银狐而得来的,但只是挂个名头,他也不去衙门点卯,这茶若是宇文佑赏赐的,他何时见过宇文佑呢?又为何要见宇文佑呢?

随之而来茶点也摆了上来,足有几十种,兰猗不想吃,肚子却咕咕的叫了起来,忽然想起自己还未用早饭,于是也不客气,就着茶水吃了起来。

此时听见有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她慌忙把没嚼碎的茶点咽下,是不想让贺兰令看见自己来了他的家里一副老熟人似的,不巧的是,贺兰令太着急见她,大步飞奔,直扑向她:“表妹!”

太迅速,声又太大,惊得兰猗口中的茶点硬生生卡在喉咙处,咽不下吐不出,她用手按着喉咙瞪眼看着贺兰令。

贺兰令见她神色不对,忙问:“表妹你怎么了?”

终于咽下了,兰猗又吃口茶润了下嗓子,道:“你喊这么大声,吓死我了,正吃果子呢,被你吓得卡住了。”

她没有对自己横眉立目,她还非常亲切的样子,贺兰令顿受鼓舞,欢喜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吃东西呢,你饿了吗?别吃这些东西,稍等,我让厨房备酒菜。”

兰猗摆摆手:“我这里忙着,咱们长话短说,是这样的,我娘让我来的,她要我向你借一千两银子,因为我哥哥要成亲了。”

然后,兰猗就等着贺兰令说,可以,一千太少了,表弟成亲我出一万两,也不必还了,算我的一点心意。

这,是兰猗所认识的表哥常有的态度。

可是,让她大感意外的是,贺兰令听说姑母借钱,突然敛尽一脸的笑意,冷冷道:“抱歉,我最近周转不开,没有那么多银子。”

严词拒绝,兰猗有些尴尬,愣了一会子也就道:“行,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娘。”

起身欲走,贺兰令一把拉住她,兰猗用力一甩:“咱们再不是小孩子,一年大二年小,彼此尊重些。”

贺兰令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慢慢的握成拳头,他已经习惯了兰猗的冷漠,为此也练就了厚脸皮,笑道:“怎么,因为我不肯借钱,表妹生我气了?”

兰猗的心境如深潭,不是他贺兰令能激起微波的,表情淡漠,语气如常淡然:“你知道我不会是因为这个,你不借钱给我娘,这是你的自由,并且我也根本不想来找你,是娘她说,她是贺兰家的大小姐,用你的钱就是用自己的钱,而我即使有能力想帮她,她却说女儿是外姓人,不如侄儿更让她觉着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