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蘅正拽着在自己怀里作乱的小儿子互相伤害, 听到外头的声音,两人都愣了下。

不愧是亲父子俩,二人第一时间谁也不是跟徐为搭话, 而是迅速转身, 收拾齐整。

因为马车帘子是掀开着的, 徐为能清楚看到蒋蘅摸不到水囊,甚至用手指沾了沾口水搭理鬓角的乱发。

眼看着蒋鸿宇也有学习的架势,徐为唇角抽了抽, 很怀疑自己过来搭话到底有没有必要。

就在这时,后面的马车也掀开了车帘。

先露出个双丫鬓的小丫头, “咦~你不是挖坟的侍卫吗?”

徐为:“……”

小丫头脑袋被摁了回去, 露出蒋云若那张娇弱又白皙的俏脸, 眼神中带着期盼,“婢子不会说话,还请原谅则个,世子也在?”

徐为:“……啊,我们家郎君前阵子得了美眷, 奈何家中不喜, 郎君孝顺,带着小娘子一起外出游历段时日。”

蒋云若沉默。

那不就是家长棒打鸳鸯, 我离家出走还要带着女人出去浪?

孝顺,太孝了。

徐为怕蒋云若听不懂,赶紧上前几步拱手,“万一走漏了消息,只怕夫人和老.爷.都要生气, 还望女郎君为我家郎.君.保守秘密。”

“啊这……”蒋云若心下急转, 做出了伤心模样, 喃喃自语,“若是世……徐郎君所请,我自不会泄露秘密,可他就那般喜欢新得的美妇吗?”

徐为怕蒋云若不肯保密,也顾不得自家世子的名声和眼前小娘子的心是不是会碎成八瓣了。

他斩钉截铁,感动又无奈,“我们家郎君不轻易动情,动情便是一往情深,这种感觉小娘子能理解吧?”

蒋云若更放心了些,那就好。

她用帕子堵嘴扭过头,声音里带着颤,像是要哭了,“我懂,你不必说了,我都懂,徐郎君的感情我自当祝福。”

这就是爱啊!

徐为松了口气,还没忘一开始的目的,“不知道蒋三娘子为何出城?可要咱们护送一段?”

蒋云若缓了缓,声音还有些虚,“再过几个月便是家母的忌辰,家母在世时一直惦念远在老家的亲人,怕他们无人祭奠,正巧如今天气合适,宣京里太热闹,父亲便带我们姐弟一起去为母亲祭奠亲人。”

徐为眼神闪了闪,那位蒋二夫人是真有亲人在故地吗?或者说蒋二夫人的老家真在宣国?

看着收拾得风光霁月,在马车窗口凹出悲伤造型冲他点头的蒋蘅,还有撑着下巴同样凹难过造型的蒋鸿宇,徐为总觉得……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

他潦草应付了几句就赶紧回去跟主子禀报了。

徐孟戈闻言倒是停了马,后头的马车和护卫都跟着停下。

“主子觉得有何处不对?”徐为立刻问道。

徐孟戈冷笑了声,没说话,直接调转马头往蒋云若那边去。

自打得了那清信娘,徐孟戈气的想杀人,什么原谅条件也没办法原谅这种事情。

可不管是逢喜戏园还是在宣京已经成了常见点儿的投稿信箱,都联系不上金狐狸。

徐孟戈立刻就猜到那死狐狸也不傻,怕是躲起来了。

而此刻怎么就这么巧,又跟黄云香梨木有关系,又成了孤女的蒋二夫人家里人也要出宣京。

虽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徐孟戈凭自己的细心,总觉得不太对,也许……那金狐狸就是混在这些人里出京也说不准。

他一路疾行到蒋云若马车前,才令马慢下来,朗声道,“那日小娘子在府上受了惊吓,我当时心情不好说话不太中听,小娘子如今可还安好?”

莹纤眼神发亮要替主子回话,被蒋云若怼着脸摁了回去。

这小颜狗每回看见徐孟戈都要眼神放光,就算是易容再厉害,气质不变太容易叫人看穿了。

蒋云若心里轻哼,当时这人说话叫不中听?那是难听好吗?说的跟她馋谨威候世子夫人的身份一样。

她不接受这样的污蔑,她就只馋过他的身子罢了!

现在又过来提醒,想干嘛?挟恩图报?美人计?

蒋云若能让他得逞就怪了。

她掀开马车帘子,瞬间露出痴迷又羞涩的深情,一双特意柔化了的狐狸眸中全是小星星,“多谢世……郎君关心,若不是世子搭救,我现在只怕也不能好好坐在这儿陪父亲和阿弟一起出游,郎君的救命之恩三娘谨记在心。”

徐孟戈嗯了声,等着蒋云若说后头的话。

蒋云若冲他眨了眨星星眼,香腮红得更厉害,端的是娇羞无比。

徐孟戈:“……”哦,你记住就完啦?

蒋云若:能记住是给你脸了,难不成当牛做马让你骑?你个浓眉大眼的流氓想得倒是美。

徐孟戈微微一笑,压低身子温和看着蒋云若,“咱们也算是有缘了,某听徐为说你们是去祭拜外祖家人,不免也惦记几分,三娘可曾见过外祖家里人?”

“这……”蒋云若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际上是不想回答,这徐小侯心眼儿才是属窟窿的,他肯定是根据那份名单怀疑起云氏了。

她不想替云氏摆脱嫌疑,也不想让徐孟戈缠上,这样似是而非正好,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呗。

谁知道蒋蘅从前头马车冒出来了,“见过的见过的,这位郎君一看你就跟我家三娘不熟,三娘撞傻……失忆了啊,她不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外祖母抱过她,她还尿了她外祖母一身呢呵呵呵……”

蒋云若:“……”亲爹。

徐孟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没人跟他说蒋家二老爷脑子不大正常啊,怪不得被大房欺负,哪家孩子刚出生,没撞傻也不可能记得事儿吧?

蒋云若心念一转,恶心人的想法说来就来,她娇嗔着不依起来,“阿爹~~~你怎么能在徐郎君面前说我……说我不雅的事儿呢?你让三娘以后该如何与徐郎君来往嘛~~~”

蒋蘅:“……”他刚才说啥来着?

马车里没冒头的莹纤和蒋鸿宇都打了个哆嗦。

徐孟戈倒是还好,比这个更一咏三叹的他也听过,只淡淡看着蒋云若,“女郎君觉得刚出生的孩子无法控制便溺为不雅?难道女郎君见过雅童?”

蒋云若:“……”你是杠精吗?我碧莲你呢好吗?

她咬咬后槽牙,用内功逼得脸颊更红了点,低头拿帕子狠狠往眼上戳,抬起头时已经羞红了脸,眼泪都快羞(疼)下来了。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郎君万别误会,我只是希望在郎君面前能更优秀些,好能……让郎君多记住我好的地方罢了。”

徐孟戈觉得这话也挺耳熟,很快点头回答,“能在晚上夜探坟头,白日里却那般好欺负的,宣京找不出来几个,放心吧,我定忘不了。”

蒋云若:“……”

前后两辆马车里都传出小声的‘噗嗤’声,莹纤捂着嘴笑得肚子疼。

毒舌潘安,不愧是你,一个脏字儿都不带,将眼前这位女郎君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本质揭露的淋漓尽致。

蒋云若心里憋的想吐血,她现在要是金狐狸,肯定就套这人麻袋了。

可谁叫她现在是柔柔一朵碧莲呢,她不但不能发作,还只能更柔弱,更娇羞,最多就是羞恼到不敢见人。

她心里感叹,所以她这碧莲就是徒有其表,真正的小白花是真厉害,也是真不容易。

她摆出羞得几乎要钻进马车缝儿里的模样捂住脸,“让郎君见笑了,我,我不怕鬼,更怕生人些。”

徐孟戈见她这样,也没有跟人结仇的意思,随意笑了下,“这倒是也没错,有时候人确实比鬼可怕。”

嗯?蒋云若抬起头,见徐孟戈还在看她,赶紧再展示自己的星星眼来。

徐孟戈仔细打量过,虽然觉得蒋云若有一点违和,可他跟徐为的感觉一样,不只是蒋云若一个人不正常,前头那个当爹的也不正常。

段时间内,真的很难分辨,到底是身份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他骑马到蒋蘅面前,拱手执晚辈礼,跟蒋蘅多寒暄几句,得知下一站大家都是要经江南道,而后一个是去黔南道,一个是去淮南道。

既然有路重和,徐孟戈话里话外有护送一家子前行的意思。

蒋蘅迟疑着看了眼蒋云若的马车,见女儿没露头,有些拿捏不准蒋云若的意思。

想了想,他先拒绝了,“毕竟三娘是个未嫁女郎,有些不大方便,我也带了护卫,多谢大郎的好意了。”

徐孟戈并不强求,笑笑回了自己车队那边去。

他吩咐徐为,“派人盯着些后面的车队。”

若是人没问题,只当做护送了,若是有问题,那就当做监视,至于蒋家爷仨的意思?

那不重要。

蒋云若在感觉到有人在她们附近盯梢后,冷哼,“阴魂不散,这宁枉勿纵的性子倒是有那么点狼性。”

可惜是狼心狗肺,她暗地里送他个一见钟情的小娘子,明面上又痴迷得蒋云若在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就这徐孟戈都不放心,得谨慎成什么样儿啊。

莹纤捂嘴笑,“若非如此,他又怎能让曦国细作在湖州府败北,徐小侯还是有点本事在的,不比甲组的人差。”

越是这样,蒋云若就越想离徐孟戈远一点,太过谨慎小心的人,就像是后世的侦探外加微表情专家外加刑讯专家,但凡露出一点马脚,就能让徐孟戈抽丝剥茧端了她的老窝。

“在外头你少露出这副模样。”蒋云若捏了捏莹纤那张花痴的小脸蛋,“以后不管是我们还是甲乙丙丁组里的人,都尽量离他和他的手底下人远一些,记住了吗?”

莹纤不乐意了,“我不易容时,在外头也不这样呀,你别小瞧我。”

夸完自己她又问,“为什么要离徐小侯远一点?他长得多好看呀,而且要被圣人招揽,也总得跟他打交道不是吗?”

蒋云若点点头,脸色郑重沉吟半天。

然后她冲伸脖子等着的莹纤严肃道:“那以后与他来往的活计就都交给你和纤湘吧,我跟他肯定八字犯冲。”

莹纤:“……”死道友不死贫道简直让你给用成精了。

虽然蒋云若说着要离徐孟戈远一点,可大概人越不想要什么,就越容易得到什么吧。

到了晚上,因为蒋蘅父子的放飞自我,他们爷仨没赶上驿站,走到天黑也就看见了一个隐隐有火光的破庙。

“要不,咱们今晚就住在庙里?”兴奋够了的蒋蘅小心翼翼看着女儿问道。

蒋鸿宇猛点头,“话本子里说,在破庙里也有颜如玉,好想看看颜如玉长得多好看,那话本子才能卖的那么好。”

蒋云若:“……”傻弟弟,那不是颜如玉,是小倩。

“啊,若是这般,那咱们还是赶夜路吧?”蒋蘅浑身一震立刻道,“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有危险,我不能对不起你们阿娘。”

莹纤点头,他们长得好看的要么年纪不够,要么性别不对口,年纪够的要么不好看,要么更不好看,也就蒋蘅有让小倩下手的资格,没毛病。

蒋云若翻个白眼,刚想吐槽几句,就听见有人过来了。

“蒋二老爷,蒋三娘子,小郎君,你们也错过驿站了?我们家主子已经令人将破庙打扫干净,郊外夜里凉,不如一起进去烤烤火?”

是徐为。

蒋蘅立刻高兴起来,不管颜如玉还是小倩都没了,那他才没有坚持赶夜路那么勤快。

“那就劳烦你们家大郎了,我们这就进去。”

蒋云若在后头偷偷跟莹纤抱怨,“阿爹现在就不担心我安不安全了。”

莹纤捂着嘴含糊嘀咕,“唔……大概二老爷以己度人,觉得即便发生什么也是人家吃亏你占便宜?”

蒋云若:“……”这婢子没法儿要了!

她哼哼着浑身气不顺地进了破庙,至于徐孟戈那边,以羞恼过度,不想再接触让自己丢脸的人也说得过去,想必徐大郎应该也很习惯这种待遇。

倒是莹纤,进了破庙后,她低眉顺眼老实跟在主子身后,但余光可没忘了八卦。

那位据说与徐小侯情深私奔的清信娘,竟然被一群大汉围起来坐在中间,脸色苍白得鬼一样,幽怨看着徐孟戈那头。

而徐孟戈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只就着火光拿着地图在研究,俊美的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莹纤立刻就在心里骂徐为骗人,这叫一见钟情?这叫情深?骗鬼鬼都不信好嘛!

徐为打了个喷嚏,赶忙在主子淡淡的扫视下,缩起脖子往火里加了根柴火。

莹纤仔细打量那清信娘,这小娘子是她亲自去选的,为了让徐孟戈相信确实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娘子,并非是随意找来的,还给她在眉心点了守宫砂。

没别的目的,莹纤年纪还小,她自个儿也想点呢,可惜纤湘阿姐不让,于是就在别人身上动手了,果然不出她所料,既好看又圣洁,那一点朱红,衬得人皮肤都更白皙三分。

莹纤有亿点点心动,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徐世子根本就没解毒。

她赶紧凑到蒋云若身边,装作冷的模样跟主子说了,“怪不得他们要出京,还要去黔南道,不会是去找苗疆巫医解毒吧?”

“你管那么多作甚?”蒋云若懒得理徐孟戈想干嘛。

解药她给了,情报也给了,易容法子也给了,都没多收钱,够意思了。

要是徐孟戈还不依不饶,她就让这男人知道知道,天底下可不止他一个小心眼,狐狸心眼更不大。

莹纤可能是旁观者清,小声哔哔,“若是他收用了那小娘子,是您给解的毒,若是他自己找到法子解了毒,您送过去小娘子就算是挑衅和羞辱了吧?那他能放过咱……放过您?”

“那你说怎么办?”蒋云若淡淡睨她一眼,“我怕了他不成?”

再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也不可能摁着俩人这样那样吧,她金狐狸倒也没那么重口味。

莹纤嘿嘿笑着从腰封中掏出两个小瓷瓶,“我还真有法子,咱们可以声东击西,再用点催·情·香,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只要徐小侯这毒是他们奇宝阁解的,到时候徐孟戈就没有脸再找奇宝阁算账。

莹纤其实不在意徐孟戈到底咋解毒,可谁叫主子不做人呢。

既然以后跟徐小侯打交道的都是她莹纤和纤湘阿姐,那她提前把难度降低点没毛病吧?

蒋云若眼神复杂看着莹纤,“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她不自觉反省,是不是她把单纯小狼女给教坏了?

莹纤才十四啊,对这些手段怎么如此青出于蓝?

“阿姐给的,她说主子你比较冲动,万一出了岔子,让我按照她说的做,还能替你擦屁股。”莹纤很坦然道。

她只知道具体操作步骤和每一步的作用,并不明白煮饭过程,所以说得特别坦然。

蒋云若恍然大悟,好家伙,纤湘曾是大家主母,是过来人,这年头深宅大院玩儿的这么花吗?

“你们说什么呢?”蒋鸿宇跟父亲分着喝完一碗姜汤,苦着脸过来蒋云若这边,看见莹纤手里的瓶子问道。

莹纤赶紧将东西收起来,随后回答他,“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