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资源不能用于交易,只能捐献。

给苏锦捐献肾脏的是一个年仅17岁的小伙子,名叫尹同济。

尹同济在几天前遭遇了一场意外,医院抢救无效后,宣布其为脑死亡。

即便他的心跳还没有停止,脑死亡的症状也无法治疗,结束生命只是时间问题。

钟吟知道国内的器官捐献通常以心脏死亡为准,像尹同济这样以脑死亡为准就愿意捐献器官的案例,是极少数。

而且他几乎捐献了自己所有完好的器官,视网膜、心脏、肝脏、两颗肾脏和两个眼角膜,只要符合标准的,全部移植给有需要的患者。

听江放说起尹同济的情况,钟吟心脏猛地一缩。

即便手术室的医生每天都在经历生死,但她依然为这个善良少年的离开而感到难过。

苏锦和钟和川早就被江放安置好,钟吟到S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找尹同济和他的父母。

不过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她不想打扰一家人休息,只是想过去看一眼。

江放把她的小拳头紧紧地包在掌心里,低声道:“别紧张。”

钟吟点了点头:“我就透过小窗户看一眼。”

走廊空****,头顶的灯光很白很亮。

住院部是钟吟最熟悉的地方,但现在,她的心跳却快得不正常,手心也冒了很多汗。

尹同济的病房不远,没几步就走到了。

钟吟正想趴在小窗户外头悄悄往里瞄一眼,门恰好被人打开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拎着热水瓶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他们,她表情惊讶地打了个招呼。

江放白天就见过这一家人。

他给女人和钟吟相互介绍了一下。

“这位是我的妻子钟吟。”

“这位是尹同济的姐姐尹玉欣。”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不知怎的,钟吟在听到“尹同济”这三个字后,鼻头蓦地一酸,眼眶泛红。

尹玉欣好像是被她的情绪所影响,忍不住抹起眼泪。

她强打精神请两人进屋去坐。

尹同济是今天早上刚被转到高级病房的,这里地方大而安静,夜里陪床的人也能睡得好一些。

钟吟看着病**那个戴着呼吸机的年轻男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中国人的思想大多传统,很多人都信奉“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走”的观念,就连遗体火化要被人所接受,都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能同意器官捐献、甚至全身器官捐献的患者和家属,实在非常伟大。

更何况尹同济只是脑死亡。

他的心跳还没有停止。

不过,诊断脑死亡就等于宣判了一个人的死亡。

不过尹同济一家都是坚强乐观的人。

尹玉欣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巾递给钟吟,忽然破涕为笑,说道:“姐姐,别哭了,你妈妈有救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钟吟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以前同济上初中的时候,就跟我们说,哪一天他死了,就要把能用的器官全捐出去,现在我们帮他签了字了,他肯定会开心的,”尹玉欣望着病**的人,轻轻地说,“他从小就喜欢帮助别人。”

这话令钟吟再次破防。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对着尹同济鞠了一躬,声音颤抖着说:“谢谢你。”

“姐姐,我们家也要谢谢你,”尹玉欣把她扶起来,哽咽道,“和你的老公。”

尹家的条件很一般,父母务农,收入微薄,而姐弟两人又都在上学,没有经济能力。

尹玉欣去年刚从农村考到首都上大学,很难承担学费,即便有助学金和助学贷款,生活还是困难。

但这一家人朴素心善,做好事不求回报。

他们坚定拒绝江放的帮助,即便尹同济捐献了器官,也不愿意接受那笔巨大数额的钱。

后来,江放便托人给尹家人引荐了合适又稳定的工作,并把他们在S市安置下来,确保后半辈子无忧。

尹玉欣到一家教育机构去兼职做数学家教,她的母亲在学校里当宿管阿姨,而父亲则在学校里做负责给各个教学楼开门关门的保安叔叔。

在这一点上,钟吟和江放的意见一致,她也不可能无所付出、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帮助。

即使此事没有江放的加入,她也会想办法感谢尹同济一家。

钟吟握着尹玉欣的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尹玉欣笑起来,对着躺在病**的弟弟说:“对,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

离开病房后,江放又带钟吟去看望了苏锦和钟和川。

见到两人都已经歇下了,他们便离开了医院。

钟吟今天毫无睡意,和江放手牵手在幽暗的公园里逛着。

她还是不能去回想刚才在尹同济病房所见到的场景。

人生在世,最怕无妄之灾。

而这一家人在逆境中依然保持乐观和希望,尤其令人心疼。

“同济一家人真的好好,”钟吟咬着唇说,“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没有这么伟大。”

话到后面,她声音又沾染了哭腔:“我真的好幸运……”

江放拍拍她的背,抱着人一点一点地哄。

女人的眼睛都哭红了,跟只小兔子似的,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钟吟一向是个倔强、冷静又坚强的性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在他面前耍小性子,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

江放俯身在她额角亲了亲,低声安慰道:“茵茵平时救死扶伤,积了这么多德,等自己家人有需要的时候,别人也会来帮你。”

他说出来的话非常直白且语调轻柔,好像是在哄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

钟吟吸了吸鼻涕,没跟他计较。

深夜的公园里,一切都寂静,今晚的月色疏淡,弯弯的一勾新月,被闲云半遮半掩,耳边偶尔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风穿过树叶发出的窸窣声响。

五月底的夜晚还有点儿冷,江放的身体温热,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掌心抚弄她的头发。

两人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忽然,钟吟“唰”的把头抬起来,定定地问:“现在几点了?”

江放抻了抻左手,看着腕表道:“凌晨一点。”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停掉眼泪的女人又开始呜呜哭。

钟吟今天尤其脆弱,不知道是不是悲喜交加,受的刺激太多了。

江放一下子懵了,哑声问:“怎么了?后面几天不是都跟医院里请过假了?”

“晚上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蹭掉她的眼泪,柔声道,“不用担心。”

钟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凌晨一、一点了,你的生日都过了……”

江放的神色一顿,旋即又笑了。

“哭什么,”他好笑地道,“生日每年都有。”

“再说了,你现在给我过也可以,寿星说了算。”

“可是过了零点你就不是寿星了。”钟吟哭得更加悲伤,怀疑自己今天喝了假酒,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她一头扎进男人宽厚的怀里:“呜呜呜……”

……

这他妈的。

也太可爱了。

江放第一次知道,牙尖嘴利的女人幼稚起来,竟然可以这么让人心痒。

他俯身去吻她的额头、眉毛、眼睛、脸颊,一路落到软嫩的唇瓣,边亲边哄:“茵茵乖,不哭了。”

钟吟没理他,自顾自崩溃地说:“可是我还把给你准备的蛋糕落在E市的宾馆里了,它会坏掉的……”

“……”

江放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买一个就好了。”

钟吟陷入了死循环,表情悲哀,语气较真:“可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

“……”

江放拿她包包里的纸巾给她擦眼泪,没一会儿,纸巾就被用完了,垃圾全塞在他西装裤的口袋里。

他不愿意让她再思考这种劳心耗神的事儿,扯开话题问:“茵茵,你觉得我对你好么?”

“好,”钟吟诚恳地点头,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笑着说,“你竟然真的满足了我的愿望。”

“嗯,”江放唇角微微勾勒了一下,眸光闪动,问,“那你要怎么回报我?”

钟吟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她把眼泪蹭在他身上,昂贵的衣料上晕开一片水迹,还是温热的。

钟吟浓密的眼睫毛黏连在一起,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等以后慢慢还你,行吗?”

“行啊。”

江放的语气很温柔。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轻易地把她抱起来。

身体忽然腾空,钟吟吓得惊呼一声。

她双腿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伸手打在他背上。

“你要干什么呀?”

“会有人看到的,快点儿放我下来!”

公园里只有矮灯,一盏盏藏在树丛里。

四周黑漆漆的,没什么人,但究竟会不会被河岸对面居民楼里的人看见,也说不准。

不过江放并没有把钟吟放下来。

他稳稳地托着她,脚下还在往回走,流氓地在她耳边说:“不是说要慢慢给我占便宜吗?抱一下怎么了?”

“……”

钟吟的哭意顿时消散,挂在他腰间的两条小细腿踢腾起来。

“江放,谁说要慢慢给你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