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趣的是,一旦发生争执,我妈最喜欢说“你们这些理科生”。

我妈妈是一个很浪漫的人,她会在凌晨早上4点出门拍日出,看着春天的小雨,她会很有诗意的念出一句“萧萧春雨密还疏,景象三时固不如”,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如果我爸忘记送花给她会自己买一束鲜花放在屋子里。我爸是一个和电磁波打交道的工程师,浑身上下都缺乏浪漫细胞,他只会觉得这种事情很无聊。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爸爸通常这样说,“每天都有日出,绚丽的朝霞是光的折射而已。”

“而且……”偶尔爸爸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很讨厌下雨,每到下雨的时候,我们的工作量都会增加。”

妈妈觉得爸爸的木讷和严禁是因为他学理科的错,每次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妈妈都会说:“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理科生!”

爸爸则不慌不忙地回答:“你这是刻板印象,是偏见。”

在教育理念上,爸爸妈妈也有不同想法。

妈妈觉得女孩子应该优雅大方,学点艺术音乐挺好;爸爸觉得男女无所谓,培养逻辑思维能力更重要。

无法统一和协调,这时候双胞胎的优越性体现无疑。爸爸妈妈采取的办法就是一人教育一个。妈妈主要对我负责,爸爸侧重管教妹妹。这并不是说妈妈不管妹妹,爸爸不教育我,他们的教育策略是发掘孩子的才能和兴趣。我性格外向,喜欢穿得漂漂亮亮去跳舞,妈妈就努力发觉我的艺术细胞;妹妹因为在娘胎里被我挤兑,小时候体质不太好,性格偏内向,不太喜欢出门玩,五六岁时她还生了一场大病,爸爸就陪着她做各种有趣的实验。

我想,这就是造成我们姐妹爱好不同的原因。

有亲身经历为证,我一直认为后天的环境的教育比先天的基因重要得多。

……

半小时后,路之航合上了书,以他平时极为高效的阅读速度,半小时看完这本书已经是悉心阅读了。肖萌虽然今天说“这本书没什么好看的”,但他却觉得,书里有些内容写得挺有趣,完全没让他失望。

他真的对双胞胎的成长过程有兴趣。他不是没见过双胞胎,他上小学时,班上曾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兄弟两人很顽皮,常常在众人面前表演心灵感应,两人之间的默契让幼小的路之航深觉震撼。

他当时已经体会到了“我说什么别人为什么不懂”“别人说的什么我完全没兴趣”这种奇特的情绪,在他看来,人的所有想法都锁在大脑里,懂得另外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那么,世界上为什么会出现双胞胎,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呢?

此时,那台大型机电脑已经分析完成数百首《卡农》的小提琴演奏数据,制成了可视化的图标——卡农的演奏版本极多,是很好的数据模版。

路之航研究着这些图表,又拿出一本刚买的小提琴相关图书,对照里面的“d大调卡农演奏技巧分析”一节阅读起来。

路之航对音乐并非一窍不通,实际上他现在都可以准确写出《卡农》的乐谱。他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他记忆力极强,数字和图形记忆能力简直是开挂水平,读五线谱不敢说过目不忘,但也真差不了多少——不论是记谱还是读谱的速度让每一位钢琴老师感动得泪流满面。但是,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门,和他的记忆能力相反,他的肢体协调能力不高,笨拙的手指的速度不论如何都跟不上大脑的速度,他知道自己手指应该做的每个动作,当大脑已经模拟跑完了一首曲子,实际上手指却连三分之一的谱子没跑完。

路之航的钢琴学习生涯虽然短暂,但总算积累了一些基本的音乐素养,看懂这些小提琴技巧丛书难度不是很大。

在viol-β项目团队的所有人中,只有沈泓教授会拉小提琴,他和福尔摩斯、爱因斯坦等人一样,放松大脑的时候就会拉上两支曲子。其余六名学生,不论是博士后、博士生还是俩本科生在进入项目组前对小提琴一窍不通。

路之航不确定自己看这些演奏技巧的书是否有帮助,看看总比不看强——他起初认为程序员只需要研究代码和数据,没必要深入了解演奏小提琴的原理,随着对项目研究的深入,路之航觉得曾经的想法还是稍显天真了。

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如果不了解小提琴演奏时的一些细节,不可能让小提琴发出美妙的声音。

第19章

和以往的每天一样,路之航在实验室呆到晚上十点时离开,下楼取了自行车骑车回家。

进入大二后,他不需要再为a竞赛奋斗,不需要和队友们一起不眠不休的刷题,因此可以保持良好的作息规律。他每天固定时间抵达校园、固定时间回家——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没想透,回家继续琢磨。正如一位科学家所说,真正的思考随时都会发生。

从华大东门往南,沿着学府大道走上二点六公里,或骑车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一处名叫明华院的小区——路之航家在这个小区有一套房子。这个小区毗邻公园,建设年代较早,早年间种下的树木已长成参天大树,小区绿树成荫。

当年路之航的母亲路一纯女士带着儿子回国后,考虑到儿子的读书问题,买下了这套毗邻师大附中的二手学区房,重新装修后就和儿子搬了进去。中学阶段,路之航是走读生,又因为和同学们交流较少,并不知道住校生的生活状态;上大学后,他在学生公寓里也拥有了一张属于他自己的床位,但他晚上都会选择选择回家睡觉。

即便在中国当了这么多年学生,路之航还是不喜欢噪杂拥挤的宿舍,四个人挤在一间拥挤的宿舍,毫无隐私。室内空间少到可怜,小小一张书桌连他的电脑设备都放不下;床铺窄小,他一米八七的身高睡在总长仅两米的**真是各种不适,稍不注意就磕到头;更要命的是,宿舍竟然没单独的浴室和卫生间!

他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在这么多年后的纠正后有改善的迹象,但仅仅是有所改善而已。他通过模仿和学习习得了一些和人打交道的技巧,比如对话时尽量看着对方的脸和眼睛,比如在对方提出他不感兴趣的问题时能够有效地回答而不是摆出一副“我才懒得听”的样子。既便如此,他的人际交往能力和正常人相比还是不足——在这么多年之后,他已经放弃了成为一名普通人,“孤僻”“情商低”这些标签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也不打算用普通人的要求自己——因此,对条件这么差的宿舍,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并拒绝在学生宿舍住宿。

路一纯告诉儿子:“这就是中国的大学,你要学会适应。”

“……怎么适应?”他盯着宿舍的床位发呆。

路一纯启发他:“猜猜这间宿舍多少钱一年?”

“多少钱?”

“只需要一千块,”路一纯加重语气,她又带着儿子走到窗边,给他指了指附近的公寓楼,“在华大附近租房,七十平米每个月大约需要八千块。咱们家的房子如果租出去,每个月可以收入一万二。”

路之航迅速进行了心算——大学宿舍人均占地面积4平方米,折合每月租金83元,每月每平米租金仅21元,比起校外的114元的均价,一个超级便宜超级实惠的价格。

对路之航而言,数据有着最强的说服力,他顿时不再排斥母亲交那一千块的住宿费。

因此,他在宿舍拥有了一个床位,并且被他很好的利用起来,几乎成为他在学校的储物间。中午时分,如果来不及,他会回到宿舍休息一下,同时,通过对电脑的共同热爱,他和几位室友建立起了还算稳定的友谊,充分发挥了宿舍应有的作用。

穿过明华院的花园,路之航乘坐电梯上楼回家。这套屋子面积超过一百平米,三室一厅的格局,上大学后,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他一个人住。

路之航上中学的时候,母子俩长住这套房子;他上了大学之后,路一纯认为,儿子的社交水平算上了正轨,自理能力也日渐提升,恰逢此时她又认识了一个比较谈得来的男人,她时不时地在城市东面的另外一套房子住——虽然还不忘随时用手机遥控儿子。

今天也不例外,路之航刚刚站到书房的跑步机上跑了不到十分钟,就接到了路一纯的视频电话——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对他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

路一纯前几天和男友去了某旅游胜地滑雪,此刻正在滑雪场上给路之航展示自己的一身专业的滑雪行头。

“快看快看,你妈妈我今天看着如何?漂亮吗?是你赵叔叔准备的。”

路一纯年过四十,但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就三十岁左右,每每和路之航一起出去都会被认为是他的姐姐。此时她穿鼓鼓囊囊的滑雪服,单手拿着滑雪杖,头上架着防风镜,脸颊因为寒风的吹拂略略发红,看上去异常年轻,就跟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青春靓丽。

路之航放慢了跑步机的速度,仔细瞧了眼手机屏幕:“……不错。”

路一纯没指望从儿子这里获取夸张的溢美之词,路之航能称赞她,她都已经很开心了。

“这两天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路之航给了肯定的答复。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