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腊月二十七了,你工地上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拖欠了有三个月了吧?太过分了!”董贤淑洗完澡从院子里进来,一边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念叨。

杭文曜这几个月一直在嘉县的一个工地干活,可工资被包工头一直压着,转眼都压了三个月的工资了。

家里虽然并不指望那笔钱生存,但临近新年,这工资还被压着,是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杭文曜也没办法,只能叹口气:“说是年三十前会给的,不是还有两天嘛。”

“这话也就骗骗你了,偏偏你还信。”

“那我能怎么办嘛?”

“你怎么办?你去催啊!”

“又不是没催过,有用吗?”

工地包工头拖欠工资的事□□情屡有发生,几年前杭文曜就因为包工头卷钱跑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没能要回来等于白干,无计可施。不过现在都签了劳务合同,很少发生像以前这种事情。

大人的事,杭雪不好插嘴。

杭哲也懒得管这些,自顾自低头吃着饭,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似乎是在等待消息。他今天打工的也是这样,经常拿着手机跟别人发消息。后来杭雪才知道,杭哲是在和夏琳聊天。准确地说,是杭哲没事主动找夏琳搭话,夏琳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

饭后杭雪主动收拾碗筷。杭哲接了个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城爷,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杭雪背对着杭哲,动作一顿。能让杭哲这么称呼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杭哲笑嘻嘻地说:“哪有时间打球啊,忙着打工呢……”

他拿着电话往院子里走,声音也越来越远。

也就两个碗,但是杭雪洗得很慢。

放寒假到现在已经快十天,程祁城这个人就像是从杭雪的世界里蒸发了似的,他不在嘉县,但这里的空气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等杭哲回来的时候,杭雪的碗也终于洗碗。

他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她也什么都没问。

第二天杭雪依旧和杭哲一起去超市门口当促销员,意外的是夏琳来找他们玩。

杭雪和夏琳这小半年的联系虽然没有那么频繁,但是彼此见了面还是说不上的开心。

今天夏琳会来自然也是杭哲的功劳,杭哲没少给夏琳发消息骚扰,让她过来玩。

下午两三点的人流量相对要少一些,不过因为已经腊月二十七八,再怎么都忙。

夏琳一来,杭哲就跟一只开屏的孔雀似的,又是给她拿小板凳,又是给她递奶茶。这段时间杭哲拼了命地留着发,好在是让他蓄起了一些,不再平头像个劳改犯。

“我给你们带了我自己做的小蛋糕。”

夏琳递过来一个小口袋,还不等杭雪接,就被杭哲抢了过去。

“知道我辛苦特地给我做的啊?”杭哲也就还是这副臭不要脸的样子。

夏琳无奈:“我是给杭雪送的。”

杭哲耍赖:“我不管,就是给我。”

“给你给你,都给你。”

杭雪也懒得跟杭哲抢。

由于夏琳的到来,接下去的时间杭雪基本上都在打酱油。到底是初中同桌三年,两个人仍旧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夏琳对杭雪**心声,其实她这个学期的压力挺大的。进入高中之后,课业越来越繁重,也越来越有难度。不仅如此,家里给她的压力也很大。她的家里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境勉勉强强。家里几乎什么家务活都不让她干,唯一的要求是她能够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出人头地。

读书这件事真的不是说努力就一定能行的,有些知识点别人听一遍都能懂,夏琳没有那么聪明,她要比别人多花很多时间才能弄懂。语数外物理化学,每一门功课总会有一些知识点不懂,日积月累,真的好累。怎么都学不完的新知识点,怎么都理解不了的旧知识点。

以前和杭雪做同桌的时候,但凡有不懂的知识点,杭雪都会教她。现在不同了,夏琳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期末成绩出炉,夏琳进了年级段前五十,这成绩算不错,却远达不到父母的要求。

夏琳眼眶泛红,杭雪轻轻摸了摸她的背安慰,杭哲在一旁听得也不太好受。

不过倒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青春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心理上的压力。夏琳看得很开,和杭雪发了一通牢骚之后心里也好多了。

“杭雪,你天生就是读书的坯子,千万不能被杭哲带坏了。”

杭哲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怎么了我?”

夏琳:“你怎么你还不清楚吗?一天到晚想着谈恋爱。”

“我想也没用啊,你又不跟我谈。”

夏琳不跟杭哲叽叽歪歪,对杭雪说:“你还记得我们隔壁班的周怡璐吗?”

杭雪当然记得。

初中的时候周怡璐是杭雪隔壁班的,成绩优异,每次月考周怡璐都和杭雪争第一。中考后,周怡璐被市一中录取,而原本也打算去市一中读书的杭雪去了南山外国语学校。

夏琳说:“现在周怡璐在市一中的成绩很差,前三百名都排不到。”

“怎么会这样?”

“她和一个小混混谈恋爱了,听说那个小混混家里挺有钱的,天天带她出去玩。真可惜啊,那么好的成绩进的市一中,现在成绩一落千丈。”

杭雪听后感慨万千。

聊天而已,夏琳这些话并不是针对谁,倒是叫一旁的杭哲有些沉默。

*

时间过得快,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今年到了最后一天嘉县也没有下雪,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这个靠海的南方小县城四季温暖,下雪反倒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年初的南方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造成多人失踪甚至死亡,道路受阻。可见在北方人人习以为常的雪,到了南方也不见得是一个好事。

三十的那天上午县城里做生意的依旧红火,买年货的在这一天冲销量,杭雪和杭哲也还在超市外面当促销员。过完今天,明天就是大年初一,整个县城所有的上铺摊位在忙碌了一年之后都会关门,县城中心也将会变得冷清。

大概是触底反弹,今天杭雪和杭哲的工作格外忙碌。之前临期的牛奶全部卖光,现在卖的是日期好的牛奶,促销价格也不错。

杭雪转身清点库存,如果能提早卖光牛奶,她和杭哲也能早点回家吃年夜饭。

只不过数来数去,依旧还是不少。

“还有多少牛奶?我全都要了。”

懒洋洋的调子,带着北方人特有的字正腔圆,在这喧闹的超市门口尤其出挑。

杭雪一怔,继而转过身。

眼前的程祁城身着黑色羽绒服,头戴一顶鸭舌帽,他双手抱臂,满脸吊儿郎当的笑意,特别扎眼。

杭雪心跳都漏了好几拍,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去北京了吗?

“操!你怎么来了!”杭哲说着给程祁城扔了一瓶牛奶。

程祁城接过牛奶,插上吸管:“怎么?我不能来?”

“你不是去北京了?”

“谁规定我去北京不能回来的?”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祁城用吸管喝了口温热的牛奶,指了指这促销摊位上的牛奶说:“杭哲,这里我都要了,你们早点卖完可以休息。”

杭哲不领情:“有病啊,你买那么多牛奶干嘛?浪费吗?”

“谁说我要浪费了?我往福利院送去不成吗?”

“真的假的?”

程祁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皮卡,对杭哲说:“我还买了一些年货,等会儿一块儿送过去。”

“那感情好啊!”

都这么说了,杭哲哪还有拦着的道理。

程祁城指挥着皮卡车司机把车开过来,准备将这摊位上剩下的所有牛奶都搬上去。

杭雪并不是贪财的人,但这这一刻也不免感慨有钱真的很好。程祁城可以眼皮也不眨眼一下,掏出一叠钱来支付,而她为了一百块钱的工资要在超市门口站上整整十二个小时。

杭雪准备帮忙一起搬,被程祁城拦住:“你别动,我和你哥搬就行。”

鉴于之前杭雪搬牛奶还摔了一跤,杭哲也不让她搬。不过杭雪哪里是那种闲得住的人,很快便在后头一箱一箱搬得起劲。

这次她可没有再摔跤了,尤其说明上次纯属意外。

几个人分工,牛奶很快被搬光。

杭雪和杭哲今天的工作也提前甚至是超预计完成。

“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福利院吗?”程祁城问。

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问的,总之杭哲回答:“我才不去。”

程祁城这才又问杭雪:“你想去吗?耽误不了太久时间。”

杭雪正在脱促销员的小马甲,心中似有什么正在脱离枷锁,急着冲脱出来。她没去正视程祁城的目光,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

可是在程祁城转身搬牛奶的时候,杭雪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窥探他的背影。

十几日不见,他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变化,看起来依旧夺目,让她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