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之子”——傅斯年

1919年5月4日,数千名学生掀起的游行风暴席卷了全国各地。作为当天游行总指挥的傅斯年,被称为“五四之子”,可谓当之无愧。

傅斯年出生于山东聊城,其所在的傅氏家族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自古文化气息浓厚的聊城被称为鲁西“八股文化中心”,这种氛围对傅家影响极大。诗书传家的祖训奠定了傅氏成就名门望族的基础。百年间,傅家获取功名,中举人、进士者不下百人,在朝为官出任封疆大吏者更是几代不绝,甚至在顺治年间出现了一位宰相。

傅斯年就是生长于这样的家庭之中。傅家人才华横溢的世代积累,傅氏先辈的孤高傲物,这些通通在傅斯年身上得到体现。三四岁时,他便被祖父教授《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读物,5岁入私塾学习。在祖父的督导之下,傅斯年打下了深厚的古文根底,这让他一生受益无穷。傅斯年曾回忆说:“祖父生前所教的,净是忠孝节义,从未灌输丝毫不洁不正思想。我得有今日,都是祖父所赐。”

1901年,祖父顺应潮流,支持傅斯年进入开明人士开办的中小学,接受现代教育。1913年夏,傅斯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风云际会的北京大学。据当时同学回忆说,傅斯年在北大预科期间,虽然常常生病,但成绩仍是第一,似乎全校再也找不出比他天资更好的人。

这并非夸张。年轻的傅斯年,以其满腹经纶,在北大不仅赢得了刘师培、黄侃等旧派人物的赏识,把其当做衣钵传人;更因为他对西学的敏锐与见识的通达,使得新文化运动领军人物陈独秀、胡适诸人对其青眼有加。

学识的渊博,使傅斯年在北大学生中威望极高,甚至达到影响教员去留的地

步。1917年进入北大教授中国哲学史的胡适,便是一个例子。

26岁的胡适留美归国后便进入北大,学生们并不欣赏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教授,甚至一度想将他赶走。傅斯年在听了几次胡适的课以后,告诉同学们,胡适讲课的方法和思路是正确的,“这个人虽然书读的不多,但走的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就这样,傅斯年用自己的威信,平息了一场风波,让年轻的胡适在北大讲坛站稳了脚跟。

若干年后,胡适才知道傅斯年不知不觉做了自己的“保护伞”。每当他回忆起这段历史时,总是百感交集。对于傅斯年这位亦徒亦友,一向心高气傲的胡适满口赞誉:“他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他的记忆力最强,理解力也最强。他能做最细密的绣花针工夫,他又有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他是最能做学问的学人,同时他又是最能办事、最有组织才干的天生领袖人物。他的情感是最有热力,往往带有爆炸性的;同时,他又是最温柔、最富于理智、最有条理的一个可爱可亲的人。这都是人世最难得合并在一个人身上的才性,而我们的孟真(傅斯年)确能一身兼有这些最难兼有的品性与才能。”

这样一位学业优秀、威望极高的青年成为五四游行的总指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件并不是傅斯年想看到的。火烧赵家楼事件的发生,让傅斯年感到失望,但那时他已经无法约束情绪失控的学生,所以他愤然退出了学生组织。之所以失望,是因为傅斯年是传统文化土壤所孕育的新派知识分子,是活在20世纪的“士”。他遍读历史,认为野蛮的暴力对抗是历史的后退,只有精神上的革新才是最终的进步之道。

傅斯年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不仅明确提出了对传统文化

的改造意见,而且鼓励青年人通过向西方学习,从而承担起改造中国的历史使命。1919年6月,傅斯年考取了山东省官费留学,从此开始了长达7年的英、德游学。期间,他广泛涉猎哲学、历史、政治、文学乃至物理、化学、数学和地质学等各门学科,最后在历史学、语言学、考古学及教育等多个领域都有建树。

且不谈政治观点上的取舍,傅斯年的风骨中秉承了传统文人的真性情。1932年10月,陈独秀在上海租界被捕,引渡给国民党政府。虽然彼此的政治信仰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傅斯年立即站出来为这位曾任教于北大的老师说话。他在《独立评论》发表《陈独秀案》一文,热情地赞颂陈独秀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功绩,称他是“中国革命史上光焰万丈的大彗星”。

傅斯年痛恨日本侵略者。在抗日期间,他屡次撰文痛骂“倭寇”的无耻,甚至严厉抨击国民党政府的妥协、绥靖政策。他曾在抗日战争后代理北京大学校长,坚决不聘请在沦陷区出任过伪职的文人和教员。在傅斯年看来,道理很简单,如果出任伪职的人不受到谴责,他就对不起跋山涉水到了西南的那些教授和学生。对那些当过汉奸的,哪怕学问再好,他也绝对不宽恕。

1945年7月,当傅斯年以国民参政员的身份访问延安时,毛泽东曾和他有过一席长谈,并当面赞扬他在“五四”运动中的贡献。傅斯年却回答:“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临行时,毛泽东曾手书北宋诗人钱惟演的诗句相赠:“不将寸土分诸子,刘项原来是匹夫。”

1950年,傅斯年因突发脑出血,卒于台湾大学校长之任。不论生前信仰之争,不论诸多耀眼的头衔,也许终其一生,他只是一个“才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