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之的声音并不大,但瞬间就引起了纠缠中三人的注意,甚至都不约而同地扭头往声音来源望去。

看见来人,燕澜清亮的眸子透出惊讶,显然没有想到谢韵之会出现在这里。

而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不比他淡定到哪里去,尤其是许悉南,他短短一声谢总情绪很饱满,能听出意想不到,也能听出又惊又喜。

谢韵之走到近前朝许悉南微一颔首,转过脸看向燕澜,“燕老师,我送你和你朋友回去。”

尽管他此时的态度算得上温和,说出口的话却有种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强势。

燕澜眼中露出一抹很浅的感激之色,牵起身后的杨晓乐绕开许悉南走到他边上,左手握拳露出大拇指上下点了两下,这是非常简单的手语,意思是谢谢。

谢韵之唇角扯出一个很淡的笑,没再看许悉南,带着燕澜和杨晓乐转身离开。

等电梯的时候,谢韵之偏头问燕澜,“燕老师要不要我的司机送你们一程?”

燕澜刚想摇头,杨晓乐就轻轻扯了他一下,给他使眼色。

燕澜眼露不解。

杨晓乐口型:答应他。

燕澜很犹豫,他不想麻烦谢韵之。

谢韵之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动静极小的交流,只是低头整理一下镶嵌着宝石的袖扣,声音很淡,“不要紧,生日宴会没有那么快结束,司机送完你们再回来完全来得及。”

听见这话燕澜微微垂下眼,原本清亮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不少,他缓缓摇头,还是拒绝了,不算复杂的手语动作从谢谢开始:谢谢,我们搭计程车就好。

谢韵之点了点头也不勉强,等电梯上来后他让身后的一个助理送燕澜他们下楼,自己则是领着其余人走进另一部电梯去酒店顶层。

杨晓乐一直沉默地贴着燕澜站,两只手挽着他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等那年轻的助理礼貌客气地把他们送出酒店后,杨晓乐这才松开挽着燕澜的手,食指戳了戳他的臂膀,“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认识谢韵之?”

燕澜掏出手机打字:不算是认识,他是我兼职的老板。

杨晓乐长长地喔了一声,“怪不得出手那么大方,还叫你燕老师。”

燕澜耸了耸肩。

杨晓乐手臂一勾又挽着他走,“饿了,吃宵夜去,砂锅麻辣烫,我请客,我和你说我今晚真的是要被气吐血了……”

在去吃砂锅麻辣烫的路上,杨晓乐骂了许悉南快八百回,没有一句重样的。

因为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和某个还挺红的乐队歌手发展一段艳遇……

这是个有点长的小故事,等他们坐到店里了杨晓乐才说到自己是怎么遇到那个乐队歌手,又是怎么忽悠那个单纯的歌手自己是姚影后多年影迷,然后在他的帮助下成功混进酒店,最后又怎么遇到了天杀的许悉南。

“我气得都快晕过去了,我本来计划着混进生日宴看看能不能再跟边羡阳说几句话,结果许悉南忽然出现!”

燕澜一边吃着浸满汤汁的油条,一边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杨晓乐只好找出手机百度照片给他看,一个染着雾蓝色头发的男孩,皮肤很白,长得还很帅气,很像那种学生时代就收女孩情书收到手软的那种人。

“我就是靠他混进去的,他还说可以帮我要姚影后的签名。”杨晓乐叹着气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起一颗鱼丸放进嘴里,“可惜我拿不着了。”

燕澜拿起手机打字:你喜欢姚影后?

杨晓乐摇头,“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燕澜继续打字:你可以去看他的演唱会。

“好主意。”杨晓乐耸耸肩,“如果我抢得到票的话。”

凯斯宾酒店顶层宴会厅。

谢韵之姗姗来迟,候在厅门边的侍者上前送上香槟,他刚从托盘上端下一杯,一声不大不小的韵之便与宴会厅内的大提琴乐声交织在一起。

一袭红色鱼尾裙,身姿曼妙,妆容艳丽的姚金妮优雅地朝谢韵之走去,亲密地与其行贴面礼。

这一幕在场许多人都看见了,纷纷投去好奇和打量的眼神。

三金影后姚金妮与商界新贵谢韵之的暧昧是人所共知的,虽然公开场合上谁也没有承认过,但是也谁都没有澄清过。

此刻谢韵之无视恋情绯闻参加姚金妮的生日会,这种坦**既给人一种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也给人一种我女朋友生日我当然得来捧场的坦然。

总之就是很好品!

网络上这几天因为姚金妮的生日加持和谢韵之的绯闻,她个人的数据热度像坐火箭一样高居榜首,商业价值一骑绝尘。而谢韵之的Venus珠宝更是一路稳打稳扎,如日中天,彻底粉碎了当年他哥哥谢涵之车祸离世后各种Venus穷途末路他不堪大用的传言,用事实证明了Venus珠宝他扛得动,也扛得起来。

姚金妮美眸眼波流转,望着谢韵之的眼神好似含情脉脉,“韵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谢韵之眉眼含着浅浅笑意,“来的路上遇见了天天的美术老师,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天天还好吗?”

“挺好的。”

姚金妮亲热地挽住谢韵之的手臂,与他并肩走向舞池,声音低柔清婉,“过几天我要进组了,之后如果你有时间,会来探班吗?”

谢韵之回答得很模糊,“如果有的话。”

姚金妮心头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我们跳支舞吧?”

“嗯。”

第二天,燕澜还在睡觉,姚金妮生日宴会上与谢韵之共舞一曲《春之歌》的通稿已经铺天盖地席卷网络,甚至还有一张宴会现场谢韵之在金色舞池里搂着她的腰,姿态亲密的照片。

燕澜睡醒后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杨晓乐就已经在和他讨论这件事了。

“这样看搞不好他们要结婚了诶。”

燕澜闻言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抬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是感觉,其实他们看上去确实挺般配的,而且如果姚影后想嫁人了那选谢韵之她是稳赚不赔,谢韵之年轻长得帅,有钱有能力,要真的结婚了两人就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真让人羡慕啊。”

杨晓乐说完艳羡地啧啧摇头,掀开被子爬下床,“默默你要喝麦片吗?要不要我顺便给你冲一碗?”

燕澜眯着睡眼缓缓点头。

杨晓乐和他一样,从大一入学开始放假都不回家,不过他不回家是因为他爸给他找了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后妈,还生了个儿子,杨晓乐从那个孩子出生后就离家出走了,没再回去过。

杨晓乐爸爸也不要求他回家,除了每年每月会按时给他打学费和生活费外,父子俩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逢年过节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燕澜不知道杨晓乐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他总是看上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有家也有家人,却和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孤儿活得差不多。

白天两人都没有出门,杨晓乐抱着枕头睡了快一个白天,燕澜不是画画就是看书,时间很快就被消磨了,一转眼太阳都准备落山。

杨晓乐睡得眼睛肿肿的,因为要保持身材就拿麦片当晚餐吃,见燕澜没出门吃饭而是拆了桶泡面,不由奇怪地问:“默默,你不是不喜欢吃泡面的吗?”

燕澜点了点头,低头拆调料包倒热水。

杨晓乐看着他冰雪似的脸庞,忽然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手机登录美院论坛,“又是那帮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要不把他们骂回娘胎里我就不姓杨。”

燕澜拉住他准备在论坛上大杀四方的手,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字:没事,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恨死我了。

杨晓乐看完那行字视线又重新落回燕澜脸上,“你……该不会是?”

燕澜点头。

“……噗!哈哈哈——”

杨晓乐笑得趴在桌上狂拍桌子,乐得东倒西歪。

笑完了他忽然正起脸色,“那你最近出门可得小心点,小心被他们打击报复。”

燕澜其实也很担心这个问题,对那帮体育生来说面子大过天,他让那个寸头那么丢人,他也总感觉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过了几天又到了燕澜去给天天上课的日子,杨晓乐坐在电脑前对准备出门的人道:“有事给我电话,我马上报警去救你。”

燕澜点点头,背起帆布包离开了宿舍。

谢家离美院有些远,没有公交车能直接到,燕澜每次去都是从南门坐公交车,坐五站后再换共享单车,一路骑过去,整个通勤时间大概需要将近一个小时。

天天的美术课都是从下午两点半开始,一直上到四点半,中途可以休息十五分钟。

燕澜每个星期的星期三和星期天都需要过来给他上课,而据他所知,他不用来的时间里天天还有别的课程。

他是个聋哑孩子,听不见也说不出,但谢韵之对他的要求却算得上是严格,给他安排的老师都是最好的,会手语能跟他交流,没有松懈过对他的教育,哪怕他平时忙得根本不怎么回家。

这天,燕澜一进屋就感觉气氛好像不太对,而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就是这栋大房子里专门负责照顾天天的阿姨。

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阿姨今天却愁眉苦脸的,眼尾还有点红肿,好像哭过。

燕澜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看阿姨这个表情不关心一句好像也说不过去,于是就没有像以往一样马上上楼进画室,而是比着手语问她:阿姨,出什么事了?

阿姨叹了口气,“天天跟谢总吵架了。”

燕澜脑门上顿时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天天一个聋哑孩子,跟谢韵之吵架?!怎么吵?用手语?

阿姨一脸心疼,“中午的时候谢总回来了一趟,那时候天天正在吃饭,谢总上楼的时候他还好好的,等谢总再下来他忽然用手里的勺子砸向谢总的头。”

燕澜听得目瞪口呆,手语比得又快又急:然后呢?

“谢总觉得天天太没有规矩了,把他抱在腿上打了他的屁股。”

燕澜听得一脸复杂:如果天天这么不听话,是应该被教训,他再讨厌他叔叔,也不能打人。

阿姨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心里偏爱天天,看孩子哭得满脸泪水,嘴里却只能发出模糊低弱的啊啊声,她就心疼得像刀割。

“老师你去看看他吧,谢总走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进去找他他就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

燕澜听得心里忍不住叹气,点了点头往楼上走。

阿姨帮他打开房间门后就下楼了,没有跟进去。

燕澜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把肩上背着的帆布包放在地上,走到房间的大床旁趴下,果然在床底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冷冷地看着燕澜,小脸表情倔得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从床底下出来了。

燕澜也学他侧躺在地上,比着手语:床底下不热吗?

天天没有理他。

燕澜:不渴吗?不想上厕所吗?

天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燕澜:你想欺负你叔叔可以有别的方法,还不会被他揍屁股。

天天终于有一点反应了,小手轻轻动了动。

燕澜:你出来我就告诉你。

天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跪坐在地上,小脸严肃地比划手语:什么方法?

燕澜: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天天皱眉,扭头就要爬回床底下,燕澜急忙拉住他的手:好,我不问了,我告诉你。

天天小下巴一抬,蓝眼睛直直看着他。

燕澜面露犹豫,过了一会儿才比划手语:你叔叔有很讨厌的东西,他讨厌虫子。

天天听得眼睛一亮。

燕澜补充:不是害怕,是讨厌,蝴蝶他都讨厌。

天天伸出小小短短的食指模仿毛毛虫。

燕澜在心里给谢韵之画了个十字并说了无数遍对不起,然后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