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唯:“……”

方砚唯:“…………”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刚出了点声音,又被烟味呛了一下,止不住地咳嗽。

他学了好几次也没弄明白的烟,就这么横在路执那双从来都是拿笔写卷子的手指上,火星微燃。

烟草味与檀木冷香交织,两种极为反差的气息拧在一起,让他有些缓不过神。

路执瞥见他微红的脸颊,停顿了一瞬,收回手,把烟按灭在了灰白的墙上。

“抱歉。”路执说,“打完人后习惯点烟了。”

方砚唯:“……”

意思是经常打?

这还是他的书呆子吗?

“你、你要不先去考试?”他试探着问,“别迟到了。”

他大着胆子去看路执,那一瞬间,这个脸上常年冰雪不化的人,竟然似乎笑了一下。

“行。”路执说,“去考场外等我。”

“好的。”方砚唯说。

路执捡起书包,往深巷外走,他坐在原地才慢慢回过神来。

让他等他就等吗?

他怂个屁。

可是——

他还真怂了。

等吧。

他走到闭眼装死的程骋身边,踢了踢:“要给你报警吗?”

“不……不了吧。”程骋说。

报个锤子。

监控是他们自己拆的,手也是他们先动的,刚一打五的那个看起来还是个外地过来的考生,他不占理。

“那我走了?”方砚唯刚转身,遇上了穿着睡衣赶过来的林与宋。

“我靠。”林与宋暴怒,一脚踢在了程骋的屁股上,“方砚唯都被你打伤了。”

程骋:“……”

这儿他妈的躺一地,你他妈的瞎?

“算了,走吧。”方砚唯推了把林与宋,“去找个咖啡店坐会儿。”

林与宋喊来的一帮朋友,正在咖啡店里等着。

“这我大哥,方砚唯。”林与宋骄傲地把人往前一推,“刚才巷子里六个人堵他,他把人全给撂倒了。”

方砚唯:“不是……”

林与宋出手就是一招打断:“你们是没看到,当时情况危急,说时迟那时快,我兄弟飞起一脚,直接踹上对面的心巴。”

方砚唯:“不……”

“方哥!”咖啡店的窗户边站起来一人,“我们在群里见过的,我叫郝昕仁,计算机方面略有研究,群名是好心人。”

“是你?”方砚唯对这位的印象不错。

当初他哄书呆子开心的那份攻略,就是从这位这里三块钱买的。

不对,思路错了。

路执需要他哄吗???

“方哥果然名不虚传。”郝昕仁从口袋里摸出三块钱硬币,“我今儿来给你道个歉,三块钱退还给你。”

方砚唯:“?”

郝昕仁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给你的攻略是个套壳攻略,那玩意儿追人用的,我想着哄人应该也还行,不过朋友一场,还是做良心生意。”

郝昕仁:“这钱,于情于理,我不该赚。”

方砚唯:“……”

这他妈是三块钱的问题吗,你这是要我死。

林与宋那边还在对着几人,吹他方哥打人的壮举。

方砚唯没心思阻拦他,埋头思考除了拿错攻略外,他还有没有哪个地方得罪过路执。

应该没有了吧?

他是男生,路执也是男生。

他“追人”的那点小计俩,应该不算数。

几个许久没见的几个男生坐在一起聊天,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方砚唯放在窗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路执]:我考完了。

[路执]:在校门口等你。

[路执]:你可以过来了。

方砚唯:“……”

“我去接个人。”他拿起外套,往外走。

“是你那个书呆子同桌吗?”林与宋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

用作竞赛考场的中学校门外,几个考生正在对答案。

“最后一道选择题,是c吗?”

“你错了吧,我们接选的都是b。”

“同学。”其中一人拍了拍路执的肩膀,“当时看你答得挺快,你选的什么。”

“选c。”路执好脾气地说,“这题应该这么理解……”

方砚唯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仍然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这路执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骋被他打傻了不算,剩下的,一打五,这是正经学霸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路执已经看见他了,冲他的方向走过来。

“中午好。”路执说。

方砚唯:“……中午好。”

“你就是路执吧。”林与宋不认生,“我是方砚唯的前任同桌,你好你好。”

“我是方哥的现任同桌。”路执答得疏离。

“走吧。”林与宋听方砚唯说过同桌的性格,也不觉得路执冷淡,而是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林与宋提前订好了地方,领着两人往街对面走。

“路执,你别叫我哥了。”方砚唯小声说。

“为什么?”路执冷声问,“方哥说过,比较厉害的那个就是哥。”

他这声音不小,走在前面的林与宋立刻听见了。

“对,就该叫方哥。”林与宋后退两步,揽着路执的肩膀,“学神,方砚唯是不是人很好,你别看他成天一副不正经的校霸样子,你要是什么难处,他肯定护着你。”

“谢谢方哥。”路执说。

“你这同桌,挺上道的啊。”林与宋责怪地看着方砚唯,“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冷。”

方砚唯:“……”

“闭嘴。”他说。

林与宋乐呵呵地,跟路执肩并肩地往前走:“看,方哥害羞了,哈哈哈。”

考虑到路执是第一次来k市,林与宋特意挑了家专门做野生菌的店招待人。

“你们早晨是不是被人拦了?”林与宋问路执,“我方哥厉害吧?”

“厉害。”路执侧过头,看向他。

方砚唯在心里呸了声。

“他那后妈的儿子,着实不是东西。”林与宋坐在桌边,气愤地说,“看着人模狗样的,挑着机会,就欺负我们方方。”

“怎么欺负?”路执问。

“方妲己有条狗,叫方便面,学霸你知道吗?”林与宋说,“程骋那逼,偷偷给狗喂巧克力。”

方砚唯自己都快不记得这茬了,他隐约想起,自己当时把程骋打到跪在地上求饶。

“其他的,可太多了,撕了方方的暑假作业,让他交不上。”林与宋说,“方哥以前成绩还挺好的……”

“行了。”方砚唯出声打断,“不说这些了。”

恶意像是蜿蜒的长河,点点滴滴,汇聚成了剧毒的滩涂,往人心里一横就是许多年。

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他没必要让路执听见。

等等——

路执,好像也不是他以为的小白花啊。

果然,路执低着头,似是遗憾:“打轻了。”

“听见没,方哥!”林与宋说,“打轻了!”

方砚唯:“……”

你再装?

毕竟是节假日,林与宋还有家里的聚餐,匆匆跟他们吃了半顿饭就离开了,留下神情无辜的路执和浑身不自在的方砚唯。

“不是说要带我出去逛逛吗?”路执问。

方砚唯抬头:“你想去?”

路执:“嗯。”

这座城市的温度比鹭屿要低很多,加上今天是阴天,不算太热。

“那我带你去逛菌市。”方砚唯拦了辆车。

他有些不自在,不像平日里那样跟路执挨得很近,端正地坐在座位的另一边,见不到平时的耀武扬威。

路执看着就觉得好笑。

方砚唯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几分钟后,他悄悄地把脸转过去——

路执看着他,眼睛里能看出点笑意。

“你怕我?”路执问。

方砚唯心说我能不怕吗,谁家学霸会一手盘着佛珠一手把人往地上掼啊。

“你什么来头?”他谨慎地问。

“跟你一样,男高中生。”路执说,“我爸是拳馆老板,我浅会一点。”

“真的?”方砚唯松了半口气。

“假的。”路执说。

方砚唯:“……”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路执在他眼前打人之后,这人身上一层木讷的外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淡下的游刃有余。

“不用害怕你同桌。”路执说。

方砚唯心说也是,他俩住一起,还是同学。

书呆子,只是变成了会打人会自我保护的书呆子,心地可能还是善良单纯的。

这种自我安慰心态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两人从k市返回鹭屿。

六月末赶上了暴雨,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许久,直至半夜两点半才落地。

鹭屿的公共交通早就停了。

“我让家里司机来接?”路执问。

“不了吧。”方砚唯说,“我昨天看他朋友圈说陪小女儿过端午,就不打扰了。”

机场的空调开得有些低,他把提在手里的外套穿好:“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等一等就好了。”

“嗯。”路执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三十分钟后,路执的手机振动了几声,他侧过头,方砚唯把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路执拍了拍方砚唯的脸颊:“起来,我们换个地方睡。”

“新城区有些远,我们今晚回老城区。”路执说。

“哦……”方砚唯睡得迷迷糊糊地,半个魂还在梦里,闻言说了声好。

黄毛把宾利怼到了机场门口,冲他们招手:“执哥!”

穿着黑色吊带裙的顾甜也从副驾驶位边探出脑袋:“老大,这边。”

方砚唯:“???”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浇得他顿时清醒,睁眼看见那一撮黄毛,终于从梦里拎回了一星半点的记忆。

他跟路执初识那天,也是在一条深巷。

当时黄毛拿着根“棍”,在跟路执说话。

他干了什么来着?

他走上前,拽走了人家的老大,还骂人是傻逼,此后还仗着自己是校霸,没少找路执麻烦。

鹭屿十三中,全员恶人。

“上车。”路执校服全湿,把愣着的他塞进了车后座,自己跟着坐进来。

车外一声闪电劈了下来,瞬间把整条马路连同车内一起照得雪亮。

路执把一条干毛巾递给他,摘了沾满雨水的眼镜,随手扔在一边。

路执打开书包,取出被雨水打湿了边角的教材,晾在座椅边。

他脸上神情无辜,似乎是在悲悯被雨水打湿的书,修长的左手手指垂于黑色的车坐垫上,凝了小水珠的细木佛珠散着淡淡的檀香气。

这不是悲天悯人的小白花,方砚唯想,这是地头蛇。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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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狐狸(发抖):那什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黄毛:惹了,踢我屁股了。

路执:惹了,你说想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