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知恩图报的道理,并非是什么白眼狼,但我只会救你,至于其他人嘛……”

对了,还有嫦姝。

这两个促使主角黑化的工具人呆在他身边,让他逐渐被动起来,本以为只要混吃等死就行,结果现在变成他拼命维持原剧情不崩盘了。

徐清翊如冷冰冰的泥塑石雕,眼神空洞、阴沉,紧抿着淡色的唇,沉默良久。

苏纨知道,这个人是有傲气和自尊在身上的,哪里肯向自己势不两立的仇敌低头服软。

寒毒发作那时,徐清翊若不是神思迷乱,怕是冻死也不会让他出手救他。

可他抓住了他的软肋,逼他在紧张局势里做出平衡,他这人就是恶趣味得很,想看徐清翊折辱高傲,被迫妥协的模样。

站在山巅上久了,总归要下来见识一下人心险恶,不是吗?

苏纨略微松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杀人诛心:“师兄,既然你不愿接受我的好意,我也不强求,反正南华道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师尊出关,不知这地方是不是早已物是人非……”

话未说完,掌边微凉的指尖微不可闻地收拢,那人生硬别过脸,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刻意挤出来的: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

苏纨深深地笑了,又绞紧他的手,乖巧地把脑袋靠在他膝盖边,露出了得逞的犬齿。

真气化为暖流绵绵不断,顺着根骨牵引向心脉,接而传遍全身,汇入丹田。

这类不遗余力输送真气的法子,像是以命相搏,徐清翊神色肃然,不自觉地想收回手:“你收敛些。”

收敛?

笑话,他恨不得把全身的真气给他渡过去才好:“师兄,我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他笑的时候满目真诚,在徐清翊看来,却跟那突然绽放的哑海棠一样,璀璨却不真实。

果然,这人眼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眼巴巴瞅着他:“等你好起来,我们打一架罢。”

“……”

疯子就算失忆了,也是疯子。

“同门禁止相斗。”

他冷冷瞥他一眼。

“师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偷偷地打,不会叫旁人知道。”

苏纨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并不这样想。

打架怎么可能偷偷摸摸的,要打自然就要闹得整个道门皆知,他要让那些在他背后嚼舌根的人好生看看,他们眼里举世无双的掌门是如何一触即溃的败在他手上的!

啧,早知如此,在尸鬼堆里他就不该为他做嫁衣,而应该亲手把那姓霍的脑袋给拧下来!

“规矩就是规矩,无可僭越。”

徐清翊毫无表情,语气冷硬。

病秧子真是死脑筋!

苏纨暗暗啐他一口:这么守规矩,改日我把满门的清规戒律都给毁了,看你守什么去!

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办法激怒他,只要逼他出手,事情就好办了。

他眼色森然,蛰伏在徐清翊身边,嗅着他身上浅淡的苏合香气,缓缓问道:“师兄,你这寒毒是怎么来的?”

听这话其身体变得僵直,乌蒙蒙的瞳孔里寒芒横行,脸色陡然沉下,狠狠将手扯回来:“与你无关。”

这人突然长出尖利的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生出了刀锋般的杀意。

苏纨清楚,寒毒是他的逆鳞,一旦发作就会暴露出他最狼狈脆弱的模样,他孤傲清高,才会把这副模样看作不堪与羞耻,千遮万掩,偏偏还是落进了自己这个死对头的眼里。

想来那群傻瓜弟子哪里知道,自己尊崇奉拜的掌门,看着是个谪仙般的人,却日日受寒毒困扰,他们甚至还以为他用寒毒制住恶鬼,是因他修为高深,压根儿不晓得他是在用性命护他们安危。

其实毁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寒毒发作时的他推到世人面前,用他的不堪摧毁他的自尊,揭开他的虚假繁荣,让整个道门的景仰一朝破灭。

这法子太过阴毒,苏纨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始终要赢得堂堂正正,不然多没意思。

“好,我不问便是。”

青年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走向门边,踏出大门的那刻,他留下一句:“这事我自会守口如瓶,师兄不必忧心。”

待那人一走,徐清翊忽是颓然地蜷起肩膀,内心的沉重往四肢蔓延,他眼里的锋利慢慢褪去,渐渐的,像白日的星辰,黯淡到失了神采。

月色再度覆上枝头时,海棠花未谢,青年在一片混沌的梦境里浮沉,不出片刻,面前忽然出现那浑身湿透的少年坐在石壁前的身影。

真是去他个王八犊子,怎么又来了?

苏纨愤然咬牙,万分不理解,为什么他梦里老是会出现少年时的徐清翊,他救他也救了,帮他也帮了,怎么还缠着自己不放?

不然干脆一把火给他焚了,看他下次还怎么扰他清梦!

杀心渐起,他掌中凝出火光,凶相毕露,阴森森地朝少年走去。

耳边一阵轰隆声响起,眼前的场景突然崩塌,地动山摇过后,无数碎片掉落,将面前的场景掩埋。

苏纨不觉愣神,再回首惊觉自己已经身处南华道的议事大殿内。

大殿内坐满长老,他们各个神色凝重,愁眉不展,似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困难。

贺景亦在其中,威严的目光里闪烁着一丝忧虑,干枯的手指不断摩挲手中的桃木杖,心中装满了愁云。

苏纨正要探个究竟,有人忽是从他身体里风风火火地闯过——青年一袭春碧色蟒纹衣裳,长发高束,从背影看高瘦又劲实,其步履又急又快,满身煞气,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可看出他此时冲天的怒火:“凭什么掌门之位是他的!就因为他是师尊的大弟子?论天赋,论修为,我哪点不在他之上!”

“赭玄,你冷静些!”贺景叹了口气,摇摇头,面色为难。

赭玄?

苏纨始料不及,准备快步上前,那人忽是转过身,露出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狰狞凶狠的脸来。

他好像根本看不见他,怒不可遏地从他身体里穿过,“师尊平日里最疼我,怎会这般待我!定是那姓徐的耍了什么阴险手段!不行,我要找师尊问个明白!”

“赭玄,莫要莽撞!尊君他于前日已闭关,你见不到他的!”

长老们急匆匆地想拦住他,青年似一头暴怒的狮子,手一扬,真气激出,猛烈的火势蹿开,在他面前形成一道炙热的火墙,隔开奔来的长老们,“你们这群老不死的,休要多管闲事!”

眼见他疾速消失在夜色里,苏纨追上去,刚跑了两步,面前的场景突然转换,变成了雁埘峰的长昭殿。

青年气息阴冷,紧绷着脸,仿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门童如往常一样递来茶水,他接过微微抿一口,深吸一口气,目光变为残忍而冷酷,猝然把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

恐惧没来及爬上脸庞,门童早被他狠踹了一脚,重重砸在墙上,滚落至地板,痛得死去活来。

罪魁祸首发出癫狂地笑声,笑了一会儿,又五官扭曲,气急败坏地将大殿里的东西通通砸烂,像是发泄心中的不满。

“那个废物怎么能跟我比!明明我才是最有资格当掌门的人,掌门是我的!!”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发丝散乱,呼吸急促且沉重,扑过去揪起门童的衣襟,将他拎到半空,阴着脸道:“来,你说说,徐清翊那个废物哪点比得上我?”

门童嘴里的血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来,流在他手上和衣上,他非但不嫌弃,还颇为诡异地龇了牙,像黑暗中的毒蛇一样,露出狠毒,怨恨,暴恶的光,“修到元婴期又有什么用,再怎么努力天赋都不如我,终归是要被我踩到脚底的。”

他毫不留情地甩开手里的人,赤煊金光剑现形,剑身自烈火中显出,玄黑与赤金相缠,合成了张牙舞爪的龙影。

“只要我把他杀了,师尊就能看到我的实力,那这掌门之位肯定是我的了,我才是师尊门下最出色的弟子!”

青年喃喃自语,抓起剑带着满腔的杀机与恨意,疯疯癫癫地往外走去。

苏纨站在原地,习惯性地半眯着眼,忽是扯唇笑一声:“什么玩意儿?”

要是他没猜错,这些东西看来是原主的部分记忆,所以原主是个沉迷掌门之位,不能自拔的神经病?

奇了怪了,当掌门到底有什么好的?是能让修为提升个几倍,还是有什么稀罕的法器?不然像徐清翊那样为了门派里的二愣子舍身忘死,整天处理一堆闹心事,不得亏死了。

这般对比,他在现世的生活可比那只会抢掌门的原主刺激多了,光是飙车就差点把自己弄残,每天跟一群狐朋狗友开完酒局烂醉着爬回家,被他家老爷子抓到后一顿好揍,棍棒都折断了好几根。

他想起自家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黑,脖子上的筋脉都抖抖立起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好了,他消失的这些天,这老头子大概乐坏了,肯定直接在荒郊野岭找块地给他把碑都立好了,顺带赠一句,不肖子孙苏纨之墓。

然后再找几个风水先生,用符纸把他镇住,好让他下辈子别再投胎到自己家了。

所以啊,他一定,要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