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牛皮旧书,耳际忽喧

“呼——”缓步从精品店里走出,我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不禁提高了些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愣愣地看着繁华的街市。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踩着雪地靴漫无目的地游**在人潮拥挤之间。

而被紧攥在手心里的项链,是支撑我还站于他身旁的理念。

什么是勇气?那本牛皮笔记本里这样写着。

我还记得老妈曾经举着大大的舞鞋问我这么大穿不起怎么办?我说那就留到明年穿。老妈又说道,你这个样子明年都穿不起。我愤愤地回答着老妈,那就留个几年再穿!而老妈却用长长的沉默回答了我。

我问老妈,我会一直跳下去吗?老妈说,我的女儿,你必须一直跳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除非你死了。

我又问老妈,舞鞋明明不合适你为什么还要我穿?老妈却说,你又等得起几年?你自已不努力再合脚的舞鞋也硌脚。

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很是不屑于老妈的看法,如今看来,时光却真是一个猎人,总能不经意间抓走你看上的猎物。

舞鞋大了不合脚,就只能再去找其他的舞鞋。那是一双你心甘情愿拿起的鞋子,再难的路你也要一直跳下去。

现在,

我喜欢的人,

就像你一样。

牛皮笔记本里这段话的末尾,是个笑脸加一个“Lin”。

我猜想这是我那从未见过的老爹的笔记本,至于为什么会放在给我五岁生日礼物的包裹里,不管初衷如何我都不得而知。

老妈说老爹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发生海难去世了,而这份五岁的生日礼物是很早很早前就替我准备好了的,连老妈都不知道老爹藏着这样的一件事。

五岁生日那天,老妈情绪很不稳定,大吵大闹着老爹绝对没有死,只是躲着她不肯回家而已。而她也确信着,养我育我的这几年里,老爹都有一直关注我们,他还是放不下我们。

那时我也不傻就在想着,如果真的放不下的话,又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他几年不归家抛妻弃子?

果然,在查到这份包裹是老爹海难前一个星期存放时,老妈那根紧绷着的弦就断了。那个在我眼里的女强人老妈,第一次昏迷不醒住进了医院。

未来得及拆开的包裹,我小心地把沉甸甸的它藏在房间里,自已找了把剪刀拆开。

那是一双美丽的芭蕾舞鞋,却比起我的脚大了好几个尺码。而放于鞋下的是一本牛皮笔记本,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那时认不多字,却看见了夹在笔记本里的小纸片上,赫赫地写着我的名字。

我瞒着老妈,将这本牛皮笔记本藏在了她找不到的地方,想着等长大了就可以认识本子上的字了。

老妈病情稍微好点时,就会喋喋不休地问着我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快点拿给她看。我当然只给了老妈那双舞蹈鞋。

也是那次生日过后,老妈看我的目光彻底变了。在我不断回忆着老爹那赔不起的五年时光里,老妈的温柔细腻直至后来成了心尖上,最疼的那根刺。

老妈病好后,要我学舞的观念更加迫切起来,连着对我的要求也变得变本加厉起来。我记得她经常在下班后抱着那双舞鞋哭的歇斯底里,在看到我的舞蹈成绩不理想时,举起衣架就狠狠地打向我。

她不再向以前那般温柔,在我肌肉拉伤站不起来时,心疼地抱着我哄着我说宝贝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的她,只要我一忤逆她的意思,等待我的就只剩下毒打,仿若我们不曾是母女。

老爹赔不起的五年里,我只有老妈;老妈恨铁不成钢的十几年里,我幻想着老爹脸部的轮廓。

那时我的世界里一片惨淡。

后来接触到笔记本里的秘密时,又发现老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细腻,不禁浮现出老妈因他着迷的样子。

老妈是真的很爱老爹的,从我出生到现在的这十几年里,她从不让自已好过,每天夜里抱着老爹留下来的东西哭的撕心裂肺时,我就开始慢慢懂得,那就是大人们穷极一生都想拥有的爱。

她也时常在我眼前举起老爹留下的舞鞋,哭的梨花带雨责骂着我的不懂事,又逼迫着我回答为什么这双舞鞋会不合脚?

我想,就像辛德瑞拉的故事一样吧,她的水晶鞋不合脚,所以陪在王子身边不一定幸福。我的舞鞋也不合脚,所以我得不到老妈的宠爱。

其实老妈的舞鞋也不合脚,所以才会失去老爹吧?老爹口中的那个爱人,并不是老妈。

从那些类似日记形式的一段段话语里,看得出老爹的心里从未有过老妈,他对老妈只是出于愧疚。

所以发生海难时,尽管他可以逃脱,他也选择放弃了。心中唯一的念想,也不过是送我这个女儿,一双舞蹈鞋。

可是,我讨厌跳舞,讨厌他们强加的思想。

这座闹市里,喧嚣依旧,旧人的容颜却已淡去。我见证着它陪我的成长,也沦陷在老妈的思想里,深深地麻木了。

像是突然发动起了的器械,缓缓运转运转……直到老旧到再也发动不起时,才在冰冷的机房里,没了动静,死寂到最后拆卸成一堆破铜烂铁。

紧紧地攥着那串冰凉的项链,兜里的手机不断地震动着,响了一遍又一遍。我明白那是舞蹈老师打来的电话,我也再次地逃了课,没去舞蹈室里练习。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电话就会打到老妈那里去,然后等待我的又是一顿毒打,然而却已经无所谓了。

“哟!林琦!”耳边响起一道我最厌烦的声音,尽管我再不愿也看见她正向我走来。

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装作没听到没看见,可是那样的话反而更让她看不起,索性直直地看向了她,等她走来。

“哼,什么风把向大‘小姐’吹来了?这时的你不应该巴巴地缠着北席吗?”我按了按在风中飘扬着的长发,嘴角明显地勾着一抹嘲讽。

她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生气,**着浅浅地笑涡眸中看不出喜怒:“那么你林大‘小姐’不也应该巴巴地,缠着我的阿洛吗?”

她故意地咬重着“我的”这两个音,其中的挑衅意义分明,却不等我回应,她挑破目的跟我说道:“林琦,我们好好谈谈吧。”

我微微皱眉,脸上有些不悦,想到时间还早也就顺了她,跟她来到了人不多的公园里。

“你喜欢阿洛的那点心思谁都看的出,可是阿洛并不喜欢你不是吗?”向晴天轻轻地笑了起来,又说,“他喜欢我。”

“向晴天,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狠狠地握紧拳头,指甲深陷手心的疼痛却不及她的那句“他喜欢我”。

是啊,都是些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可是一说出却又意义不一样了。是宣布,猎人宣布猎物般地炫耀。

“可是林琦啊,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但是呢——”她理了理那修剪的非常漂亮的短发,眸中勾着的自信竟让我陌生起来,“哪怕不是自已喜欢的东西,也占有欲极强地不肯别人染指对吧?”

我的心猛然一滞,她那透着冷意的声音再次炸起在耳际:“简单的道理我们都懂,可是林琦,我既然敢把阿洛放到你身边来,我就不会怕他的背叛,你信吗?”

“是你叫他喊我的……是你下的药……”我咬紧牙关,忍不住身体一颤,我感觉到有什么异常苦涩的东西,哽在喉管那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向晴天忽然轻笑起来,摸了摸自已的脸蛋,有些自嘲的意味:“是呢!那可是他心甘情愿的。林琦,你看,我都没你漂亮可他还是选择了我,你不觉得你有些可悲了吗?”

“那是我的事。”我难过地扯着嘴角,猛然抬头看向了天空。那带着浅黄色的骄阳下,少年的调侃与戏谑,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或许这就是老爹笔记本里写到的:我喜欢你,就代表着我很难再喜欢上别人;我爱你,就代表着我自虐自残也会陪伴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阿洛有这么深的执念,我只知道我很难忘记那个大晴的天气里,一切都很美好,他踩着不羁的风而来,只为邂逅我一个一见钟情。

“林琦,话说到这步我也就说白了,我喜欢顾北席,我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他。至于你爱着的阿洛,嗯……该怎么说呢?”

感受到向晴天的欲言又止,我一下子慌了起来,急切地问着她想要干嘛,连着吐出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备胎不是很好的选择吗?”她兀自大笑起来,脸上很是没心没肺,“男朋友的备胎……夜情的备胎……甚至可以结婚的备胎!?”

“向晴天!!”

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对着我的盛怒不停地点着头,最后慢慢地走进我,不怀好意的目光里充满的算计与危险。

她轻轻地勾起我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说:“林琦,你知道吗?我的第一次也是他呢,想必你也是吧?真好笑呐,他那种人竟那么贪恋干净的女孩子,不过你是喜欢他的,而我是怀着恨的。”

我狠狠地打掉向晴天的手,气急败坏地对着她骂了起来,这世界上也只有她向晴天这么不领情的人了!她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地想要占有他的宠溺与痴情。

向晴天,你只知道他在不停地伤害你,可你到底有没有回过头好好想想,在你被顾北席伤的体无完肤的时候,他可是背弃着对我的愧疚,不顾一切地陪在你的身边。

“向晴天你他妈的别不领情!”哪一次不是他阿洛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连我们这些旁人都看得到的东西,你的眼里却只有他顾北席一个?!

她捂着肚子嘲讽地笑了起来,眼中的最后一抹犹豫也被仇恨给覆盖,她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谁稀罕他的喜欢了!?他的喜欢就是靠伤害来满足的吗?你以为我好的很?有什么比**更让人绝望的事?我这副鬼样子不都是你们一个个逼出来的吗?你以为你们干净的很!”

“林琦,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说过会让你不得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