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鹤里关了警笛和警灯,按照江焕发来的定位,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一座烂尾楼前。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大切和一辆警车,里面都是空的。路鹤里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从后座抓过一件防弹衣套上,然后拔出枪,顺着楼梯摸上了楼。

楼顶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人影,路鹤里立刻举枪瞄准。

那两个人都注意到路鹤里上来了,却没说话,也没动。路鹤里举着枪摸过去,才看清背对自己的正是江焕。他一身警服,简章上几点寒星闪烁,双手持枪,正稳稳地瞄准着一个坐在平台边缘的人。

见他没事,路鹤里松了一口气,停在江焕身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挨上他的肩膀,低声道:“什么情况?”

江焕没回答他,反而直视着坐在平台边的人,沉声道:“他来了,把笔记给我。”

平台上的人回过头。

路鹤里以为那人会是常明赫,然而借着月光,他发现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这少年应该是个Omega,身材瘦小,五官细白清秀,眼角眉梢间稚气尚存,但一身黑衣黑裤,腰上还别着两把枪,神情乖张,满满的邪气。

那少年也上下打量他一番,尖尖的下巴一扬:“你是路鹤里?”

这问题没头没脑又很没礼貌,路鹤里没有直接回答,沉声道:“手举起来。”

那少年当然没有举手,反而歪着头一笑,目光来来回回地扫着他:“长得还行,就是一双狐狸眼睛……”

“闭嘴。”江焕突然厉喝,“笔记给我。”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路鹤里眉毛一挑:“认识?”

江焕紧紧地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少年:“笔记给我,不然开枪了。”

“开枪?”那个少年笑嘻嘻地晃着腿,冲他们张开手,头一歪,笑得人畜无害,“开枪呀,焕哥。”

夜色中响起清脆的拉栓上膛的声音,但是江焕并没有扣动扳机。

“江焕。”路鹤里压低声音,语气中却添了几分厉色,“怎么回事?回答我。”

江焕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却依然沉默。路鹤里眼皮一抬,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江焕的表情有些奇怪,路鹤里沉声:“是不是他进邵斯年家,开枪打伤咱们警员?”

江焕还没说话,那少年耸了耸肩,勾着嘴笑:“是我。”

路鹤里倏地退开两步,跟江焕拉开一点距离,把他也纳进了自己的射击范围。

那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突然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容,坐在平台边晃悠着两条腿,嘲笑道:“焕哥,看来这个Alpha并不像你相信他一样相信你呢。”

江焕眉峰一挑,沉声问道:“那封邮件里的信息,你是从哪得到的?你跟邵斯年什么关系?”

那少年不回答他的问题,挑着眉毛笑,自言自语般地打量着路鹤里:“这个路鹤里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没用的Alpha,他的信息素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我?”

他们的对话,路鹤里可以说是一句都听不明白,他已经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江焕,什么笔记?什么邮件?”

江焕顿了顿,终于开口回答:“他从邵斯年家拿走了一本笔记,应该是重要的证物。”

这个少年既然去邵斯年家拿证物,必定和走私案有关,而他和江焕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江焕为了他,居然在出警行动中违规关闭了定位器和对讲。

路鹤里心头一沉,厉声:“那邮件呢?”

江焕又不说话了。

“江焕!”路鹤里用枪管点了点那少年,语气冷峻,是警告的意味,“你再不说,我一枪崩了他。”

“别开枪,路队。”江焕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黑黝黝的眸子中竟然有几分担忧和恳求,

“他是我弟弟。”

路鹤里一怔。

他从来不知道江焕有个弟弟,而且这个少年长得跟江焕一点都不像,怎么看不像兄弟。但他这会儿无暇顾及这些,一秒都没有挺顿,后退半步,直接调转枪口对准了江焕,声音沉静:“你也放下枪,退后。”

江焕喉结滚动,扭头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路鹤里表情警惕,枪口抬了抬,重复:“江焕,放下枪,退后。”

已经是命令的语气。

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和走私案有关,还持枪袭警,而他竟然是江焕的弟弟。此时此刻,路鹤里内心并不是给江焕定了罪,只是身为刑警的第一反应,让他要首先排除所有的不确定因素。

江焕凝视着枪口,缓缓张开手,一点点地弯腰,把自己的枪放在了地上,然后向路鹤里踢了一下。

路鹤里把江焕的配枪捡起来,枪口重新对准那个少年:“你,举起手来。”

那个少年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看了看路鹤里,又看了看江焕,有恃无恐地拍掌大笑:“焕哥啊,焕哥啊。”

声音在空****的楼顶,显得放肆又诡异。他眯起眼睛盯着江焕,眼角眉梢间流露出几分柔情媚态,似乎又好笑又叹息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个情种。”

他大笑的同时,空气中突然开始弥漫着浓郁的红酒香气,又烈又冲,是这个少年的Omega信息素,充斥着**裸的挑逗意味,满满都是放肆的情欲。

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不忘释放催情信息素,来**这两个Alpha。

“砰!”路鹤里直接朝天空放了一枪,然后开始举着枪向他逼近,“不许动。”

“阿璧!”江焕在他背后喝道,“说话算话,跟我回警队。”

“我是说过,他来了就把笔记给你,但没说要被你抓回去呀。”那少年嘴里对江焕说着话,却笑嘻嘻地盯着路鹤里,目光有些瘆人,语气也阴森森的,“路鹤里,我早就想见见你啦。”

“审讯室里,老子让你见个够。”

路鹤里脚下猛地发力,扑过去一手扣住他的肩膀,一手举起枪托猛击他的后脑。而那少年的反应也出奇地快,身子滑溜溜地往下一缩,反手搂住路鹤里的腰,借身体的重量,把路鹤里的后背往后面的栏杆上撞去。

以路鹤里的身手,很少有一击不中的,何况对方是个Omega少年。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经过专业训练的对手,还很有可能是杀手级别的训练。

后面的栏杆年久失修,横七竖八地支棱着一些钢筋样的凸起。他若想躲开,势必先要卸力,摆脱那少年才行。路鹤里抱着宁可后背撞个口子也不能让他跑了的心,牙一咬,死死扣住那少年的胳膊,横着身子就撞了上去!

然而就在刹那间,路鹤里的胳膊却被江焕狠狠一拽,力道之大,跟这个少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路鹤里身子一歪,堪堪躲过了那些钢筋,但少年也从他手里滑脱了出去。

路鹤里心头惊怒交加:江焕想放走他!

那少年像条滑溜的鱼,从路鹤里腋下钻过,后退几步举起枪,毫不犹豫就是砰砰几枪,但通通打在了路鹤里脚前的地面上,激起一串火星,生生把他逼退了几步,然后借着这几秒钟的空隙,一个翻身,单手抓着栏杆,竟然直直从十几楼的楼顶跳了下去!

路鹤里扑到栏杆边,见那少年袖管中探出两只钢爪,轮流扒着未封的阳台边沿,身子来回悠**,像个轻巧的风筝一般,竟然就这样从十几楼的楼顶一直**到了地面。

那少年落地后,还抬起头,朝着楼顶的方向来了个嚣张的飞吻。路鹤里怒不可遏,举枪就朝楼下射击,那少年抱头就地一滚,堪堪躲到了车后,跳进了黑色大切。

车辆轰然起步,车窗中飞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纸页在空中哗啦啦的翻动,然后啪地落在地上。

现在下楼追已经来不及了。路鹤里紧赶着放了几枪,大切很快就冲出了手枪的射程。他回过头,对江焕怒目而视,江焕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转身:“我去追。”

“站住。”路鹤里在他背后厉喝一声。

不远处红蓝光闪烁,警笛声由远及近,其他人听到枪声后追过来了。

路鹤里一手朝天鸣枪,另一只手接通了对讲机:“02呼叫,目标车辆黑色大切,车号A4399,在我鸣枪位置向两点钟方向逃窜,立刻抓捕。目标身上有枪,小心一点。”

江焕刚要转身,一个冰凉坚硬的枪口就顶上了他的后脑。

“江焕,”路鹤里在他背后沉声道,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焕没动,路鹤里手上用了一下力,江焕的头被他的枪口压得往前一低:“包括你的定位追踪器,你的对讲机,你让我一个人来的原因,你说的笔记、邮件,你这个弟弟,还有刚刚你故意放跑他的那一下——你他妈是个警察,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江焕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固执又冷清,半晌才喃喃开口:“我是怕你受伤。”

他的语气不是很坚定,甚至有些示弱的意味,任谁听起来都像是一句支支吾吾的托词。

“放屁!”路鹤里怒道,“说出去有人信吗?”

江焕怕他的死对头路鹤里受伤,宁肯放走一个重要嫌疑人——还不如说他得了失心疯来得可信些。

江焕一震,不说话了,僵硬地站在那里沉默着。

“江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楼下已经响起警员们的呼喝声、脚步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令人心惊,路鹤里一字一顿,

“我既然一个人来,就是信你。老子跟你认识七年了,虽然烦你烦得要死,但不怀疑你作为一个警察的底线。”

江焕的身子一震,路鹤里掏出手铐,扔在他脚边:“只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放过你这一次,不然我就把你拷回去,你等着进审讯室。”

江焕似乎并不怕被拷回去,还因为「信你」两个字,低头笑了笑:“谢谢。”

“谢个屁!”路鹤里怒道,把枪从江焕的后脑勺移开,用枪管拍了拍他的脸,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小兔崽子,你要是敢骗我,我他妈崩了你,知道吗?”

“崩了我之前,”沉默良久的江焕突然开口,并不是质问的口气,仿佛只是一个温和的询问,却在寂静的楼顶炸开一颗响雷,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顾梦生从实验室拿走M-IV型抑制剂,干什么用了?”

路鹤里举着枪的手一顿,思维像冻住了一般,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