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路鹤里细想,深夜寂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大!”白晓晓表情凝重,快步冲了过来,直奔路鹤里身边,“重大突破!邵斯年前天晚上的行程有问题,他去过城东码头附近!”

路鹤里和江焕同时一凛,不自觉地对视了一下。

邵斯年在撒谎!他既然去过城东码头,那也一定跟走私案、跟老K的死脱不了干系。

案子有了突破口,路鹤里精神一震,把烟头往地上一丢,顺脚踩灭,就往审讯室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江焕却没跟上来,路鹤里扭头一看,他正蹲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捡着路鹤里扔的烟头,然后捧在手心里快走了几步,丢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路鹤里挠挠脑袋,老脸一热。他头一次没觉得这家伙事儿多,而是觉得自己确实太没有素质了。

以后不乱丢烟头了。路鹤里在心里默默想。

四队网侦组的刑警,正捧着笔记本电脑等在监控室里。路鹤里和江焕一进来,网侦刑警便把笔记本屏幕一转,给他们看邵斯年的手机定位分析:“路队,江队,6号晚上8点32分,邵斯年去过城东码头西南方向两公里处的一家茶楼,停留了11分钟,8点43分离开。”

“小王,把值班的技侦叫来,让他们调监控。大刘,你去申请一下邵斯年家的搜查令。胡锋,查一下这家茶楼。”江焕的眼睛看着屏幕,嘴上一一吩咐着二队的队员,又问,“顾梦生的呢?”

网侦:“没有问题,他那天晚上的定位一直在医院,没有离开过。”

江焕看了一眼路鹤里,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又吩咐:“小吴,跟医院核实一下。”

“是。”

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但案情突然出现转机,所有人都散去了睡意,精神一震。

10分钟后,小吴回来了,顾梦生当天的行程没有问题。

江焕:“口供对上了吗?”

小吴:“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手机行程定位跟陈明远提供的交易地点都对上了。”

小吴偷看了一眼江焕的脸色,小声补充:“他的律师很强势,还提供了顾梦生的病历,说他有体寒症。”

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如果顾梦生如果在中央警队出了什么岔子,他的律师必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焕抬头看了一眼表,沉吟片刻,沉声:“放人。”

“是。”

路鹤里一直默许着江焕的安排,直到他松口放人,路鹤里才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再审。”

江焕知道他要去送顾梦生,也没抬头,「嗯」了一声。

顾梦生的律师帮他办好手续,扶着他从审讯室出来,路鹤里正等在走廊里。

他紧走了两步,从律师手里接过顾梦生,张了张嘴,却被顾梦生截住:“什么也不用说。”

路鹤里默默闭上了嘴巴,扶着他下楼。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夜风湿湿凉凉,一出警队大楼,就听到顾梦生牙齿开始咯咯打战。他们出来之后,中央警队门口停着的一辆大G,突然在黑暗中亮起了车灯,随后常明赫推门下来,看样子是一直在这里等着。

他手里抱着一条毯子,往过走的时候还一直捂在怀里。他急匆匆几步上前,什么也没说,用毯子把顾梦生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明赫……”

“回去说。”常明赫脸色很不好,打断了顾梦生,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直接抱到了车上,从头到尾都没看旁边路鹤里一眼。

“那个……”路鹤里欲言又止,常明赫像没听见似的,关上副驾的车门,自己绕到驾驶位那一侧,冲律师打了一个手势,看样子就是准备上车离开。

路鹤里紧赶了两步,一把按住车门:“常教授,留步。”

常明赫冷冰冰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路鹤里指了指旁边:“借一步说话。”

常明赫跟着他向旁边走了几步,脸色很难看,似乎在压着火:“有事吗?”

“今天的事,抱歉啊。”路鹤里给他递了一根烟。

常明赫没接,晾着路鹤里的手,加重语气,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有事吗?”

整个A国,没有几个人敢拒绝路鹤里敬的烟。但路鹤里笑了笑,只是收回手,盯着他的眼睛:“我想问一下,你认识陈明远吗?”

常明赫站在车灯的阴影里,倏地抬起眼皮,狭长双目中精光一闪。

路鹤里自己,身边除了顾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假冒买家的陈明远这颗棋子,必定是通过顾梦生身边的人布置在了棋盘上。而如果说有人能够对顾梦生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愿意劳心费力地安排这一切,那可能性最大的只有常明赫。

常明赫是高官之后,父亲是基地三把手,他有这个资源和能力。

不管是顾梦生主动透露的,还是常明赫自己猜的,他知道的一定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多。

常明赫没有回答路鹤里的问题,而是反过来一字一句地警告他:“路鹤里,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想查什么案子,以后都不要再把梦生卷进你的麻烦里,更不要利用他。”

语中带刺,话里有话。

路鹤里问心有愧,一时哑口无言。

顾梦生坐在车里,看到常明赫剑拔弩张的样子,担心地敲了敲车窗。常明赫的肩膀忽地松下来,再没搭理路鹤里,径自转身回到车上。

上车后,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头跟顾梦生说话,已经换了一脸的温柔笑意。

车窗紧闭,路鹤里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车里的灯光昏黄温暖,他看到常明赫给顾梦生裹了裹毯子,然后从后座拿了一个保温桶过来,打开盖子递过去,里面还冒着热气。

顾梦生笑着接过来,似乎是一个「哇」的口型,用勺子尝了一口,侧头冲常明赫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常明赫掉转车头,大G缓缓驶离了警队大门,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把仅有的暖意都带走了。

路鹤里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警队门口,目送大G离开,有点发愣。他向来是孤狼作风,也从来没觉得独来独往有什么不好,但这会儿,心头莫名有一些微妙的滋味。

夜风带来几分寒意,他不自觉地抖了抖,摩挲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准备掉头回审讯室。

谁知一转身,看到江焕静静地站在警队大楼的门口,已经换了一身警服,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卧槽,你在这干嘛?”路鹤里吓了一跳,嘴里抱怨着,脚步不停,“也不出个声,跟个魂儿似的。”

“搜查令下来了,我去搜邵斯年家,等他们开车过来。”江焕面无表情地回答。

“哦。”路鹤里随口应了一声,越过江焕往大楼里面走。

“喂。”

江焕突然在背后叫。

路鹤里扭头:“干嘛?”

江焕突然扬手,抛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路鹤里猝不及防地伸手接住,触手软绵绵的。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面包。

路鹤里把面包举到眼前,一脑门问号:“这是啥,物证?”

江焕避开他的眼神,硬邦邦地答:“小吴给我的,我不爱吃。”

“靠,老子是你的仆人吗?”路鹤里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帮他扔了,骂了江焕一句,没再理睬他,顺手提着面包,大步往楼上走。

江焕盯着空****的楼梯口看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身离开。

——

进了监控室,路鹤里随手把面包往桌子上一扔,一队的小崽子们立刻像饿狼一样围上来。

“老大!饿死了,这面包我能吃吗?”

“老大,也赏我一口行不行?”

“老大,我就闻闻,不动手!”

路鹤里挥挥手,示意他们随便吃,自己拿起案宗来看。一队的警员们喜笑颜开,你揪一块我啃一口地分着面包,二队的小吴路过,突然嚷嚷了起来:“我靠!你们竟然偷我们二队的面包!”

“偷?”一队的警员们不乐意了,“这是我们老大赏的。”

“胡说!”小吴急了,“这是我刚刚帮江队买的,他还特别跟我说,要草莓酱夹心的!你看,小票还在我这呢!”

一队的警员们面面相觑,连忙囫囵吞下嘴里的面包,把剩下的一股脑塞回给小吴:“给你给你,小气样!”

面包已经被撕得惨不忍睹,根本不剩几口了。小吴气得没接,转身就走。

一队的警员们哪里敢碰江焕的东西,连忙把这个烫手山芋往桌上一丢,你推我搡地逃离了作案现场。

路鹤里专心看卷宗,只零星听了几耳朵,没注意他们在吵吵些什么。看了一会儿抬头,小崽子们都不见了,面包被撕扯得乱七八糟,还剩了一小半,正扔在他手边。

熬了一宿,肚子难免有点饿,路鹤里顺手拈起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呦呵,草莓味的。娘了吧唧。

算了,还挺甜,再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