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归去来
宋茜晕倒再次被送进了医院，又是验血验尿，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检查了遍。这几日，她可没少被折腾。
可没住两天她就出了院，还向曲队递上了一份申请。
“你要申请去偏远地区做民警？”
前一阵上级下了一个文件，说是为了提高地方民警的整体素质，提倡市里的警察去偏远地区轮岗任职，时间有一年和三年不等。工资翻倍，回来之后便可以晋升一个级别，还可以调到其他岗位工作。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没有几个人愿意去轮岗。
宋茜却在这个时候提出申请，时间为三年。曲止看了一下，她申请的地方距离江城最远，是个据说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一年到头没什么案件的地方。
“我想要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过简单的生活。”宋茜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宋世成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钱，她想要离开江城这个伤心地，完全可以选择出国过舒适的生活。不过，曲止没有权利左右她的选择，也尊重她的选择。
“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宋世成临终前把宋茜托付给曲止，虽然她是被动接受，但还是要尽一份心力。
“曲队，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宋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车票已经买好了，只要你在上面签字，我马上就去办理相关的手续，明天就出发。”
“好吧。”曲止见她主意已定点点头。
“我就不跟队里的同事一一道别了，怪伤感的。等我离开，麻烦曲队跟他们说一声，谢谢他们的包容和照顾。”宋茜打算安静地离开，如果不是非要曲止在申请书上面签字，估计她也不会跟曲止当面告别。
曲止理解她的心情，说了句珍重。
宋茜刚刚离开，曲止的手机就响了。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曲止听了面色凝重。
“怎么了？”江白鲜少见到她这副样子，有些担心地问着。
曲止正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是找不到宋茜人。她怀孕四十五天左右，下周需要去医院做个B超确定胚胎有胎心和胎芽，不能马虎大意。”
“怀孕？”江白一皱眉，“路放跟她闹腾有一个月的时间，摊牌分手的时间应该比这个还要早一些。如此推断，这个孩子不是路放的！”
曲止抓起车钥匙往外面走，江白赶忙跟了过去。
……
白云机场
宋茜戴着大墨镜，拎着小巧的行李箱，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却早早就到了机场。她打小在江城长大，这里有她无数的回忆，可现在，她只想要逃离。
“宋茜。”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曲队？江教授？”看清楚眼前人她有些发怔，“你们怎么来了？”
“来送送你。”曲止淡淡的说着，随后在她身边坐下来。
宋茜似乎有些紧张，连身体都显得僵硬起来。她的眼睛溜着曲止，手不自主地在椅子把手上摩挲。
“农村医疗不发达，你确定要去？”曲止盯着她的肚子问着。
听见这话，她的手突然僵住，脸色变得煞白。
“宋茜，今天我不是以队长的身份来的，我觉得我们是朋友。第一次有女生愿意找我逛街，是你；第一次有女生愿意尝试跟我交朋友，是你。虽然我在工作中一直对你要求严苛，但是我心里觉得咱们是朋友。
今天我到这里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要用手段让你说出什么。有些话，很多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你有说的自由，也有不说的权利。我只想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想好了，拥有让自己关切的人幸福的能力！”
宋茜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的表情变得凝重又温柔起来。
“曲队，你都知道了？”她轻轻说着，“不，你知道的远远不是真相。宋世成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是他从医院里偷回来的。我的亲生父母在蓟县，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为了要儿子超生，跑到江城打工生孩子。我亲妈在大街上生产，被好心人送进了医院。
我出生之后，他们见是个女孩子，又没有钱支付医药费，竟然溜之大吉。医院的人还没来得及处理我，宋世成就把我偷了出来，还给医院留下了医药费。医院方面没有亏钱，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寻找。或许他们觉得，一定是我爸妈或者亲戚把我带走了。
我在宋家前几年过得很幸福，他们都很爱我。可是，在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检查身体，我妈察觉出异常。我的血型跟他们的不符合，这是被普及的医疗常识。很快，家里的和谐温馨全都不在。虽然他们不当着我的面争吵，但是我知道全部跟我有关。妈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冰冷，里面还透着一股子恨意。
我最害怕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的时候，她的眼神像刀子，她会幽灵一般在半夜出现在我的床旁。她不打骂，不苛责，可她就是有能力让我害怕，让我恐惧，让我战栗，让我备受折磨。
后来，她不出去工作，全职在家里照顾家庭。那更是我噩梦的开始！宋世成发现了端倪，他跟我妈的争吵开始升级。他越是袒护我，我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高中的时候我打算住校，她去学校申请我住家里。大学我填好了志愿，她竟然偷偷修改，无论怎么样，我都没有办法摆脱她的折磨。毕业后，我拼了一切自己选择了去刑警队上班，我终于可以不分白天黑夜的远离那个家。我借口加班，住在单位的宿舍里。
可是，我的逃避让她心中的恨意升级。那天我趁着宋世成在家的时候回去取衣服，我们发生了激烈地争执。也是那一次，我妈彻底崩溃的样子，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骂我是野种，是毁掉她一生幸福的人。我不想听那些话，想要逃离那个家。她拽住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我使劲一甩，没想到她竟然从栏杆掉了下去。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让她去死！”
宋茜的语气急切起来，她打开水瓶喝了一口水，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曲止眉头紧皱，她实在是没料到宋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宋世成在死之前，承认是自己失手造成妻子死亡，这明显是替宋茜在背锅。
“我妈死后，我恍惚了一阵子，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不敢睡觉。只要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妈妈摔在大厅里的情形。幸好有宋世成，是他让我熬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虽然说这话对不起妈妈，但是她死了的那些日子，却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平静幸福的时光。”
曲止的眼皮惊跳了两下，她似乎觉察出什么来。宋茜对养父母的称呼就有问题，一个喊妈，另外一个就直呼其名。该不会是？她不愿意往深里想，太惊悚！
“那件事已经了结，你爸爸有遗言，往后不要说这样的胡话。”曲止是以朋友身份来的，她有说这话的立场。况且不管宋夫人是什么原因死亡，都跟谋杀沾不上边，“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我去帮你办手续。”
“曲队，你在害怕什么？既然我已经开始了，就不打算再隐瞒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没有违法，没有触碰道德的底线，我跟宋世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那晚上他喝多了酒，是我主动的。只是他喝得醉醺醺不知道，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要是我早一点把实情告诉他，或许他不会选择去死！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对他，从来都不是父女之情。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唯一的念想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我会好好的把他生下来，好好照顾他长大成人！”
曲止隐约猜到了，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觉得震惊。
“没有人逼宋世成去死，他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即便是没有陈飞扬的威胁，他也活不了。道德的谴责，良心的不安，早晚都会把他逼上绝路。你确定要生下这个孩子？”曲止再一次问着。
“嗯。”宋茜坚定地点点头，“他不是孽种，他有爱他的妈妈！他会有个好身世，他的爸爸死了！”
曲止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娇柔的宋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个怀着孩子的单身母亲，一个或许会被世人诟病的孩子，她的未来看不见光明。
“曲队，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的秘密不再压在心头，我解脱了，希望你能替我保守住这个秘密！”
替人保守秘密是最辛苦的事情，不仅不能说，还不能让这个秘密以任何方式泄露出去。即便泄露的途径不是自己，也难免会觉得心中愧疚。这个宋茜到底是个聪明人，她对曲止和盘托出的目的并不单纯。
曲止明白她的意思，却怨不起来。
看着她扯着行李箱离开，曲止拿出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
“你怎么也做起滥好人了？宋茜并没有请求你帮她在档案上做手脚。”江白觉得这并不是曲止的处事风格。
“她需要个寡妇的身份，不仅仅是口头上。越是民风淳朴的地方越封建，怀着孩子的寡妇值得同情可怜帮助，怀着孩子的未婚妈妈却倍受歧视。我是她的朋友，不是吗？而我能帮她的只有这些，以后的路不管有多坎坷，还需要她自己去走。”
“曲止，你真得变了？”江白认真地说着，“你变得不再只关心工作，你变得更有烟火味道，你变得更丰满更有七情六欲。”
“是，我变得俗不可耐，跟外面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希望有宠我的男朋友，希望在合适的年龄结婚生子。”
曲止瞥了江白一眼，见他没有反应颇有些失望，“怎么？没听出我想要结婚吗？”
结婚？江白一怔，他是一直都有结婚的想法，可这么两句话就定下来了？想好的盛大的求婚场面呢？浪漫的气氛呢？
“你不想和我结婚？”曲止一皱眉。
“不是，不是！”江白急忙回着，“我恨不得马上就能娶你！可是我还没向你求婚，我还没买好求婚的戒指，没有鲜花，没有浪漫的场地……”
“有那么复杂吗？相爱的两个人想要结婚，只需要回家拿户口本去民政局。走，我们去结婚！”曲止笑着拽住江白的领带，牵小狗一般得意洋洋走在前面。
江白傻乎乎的笑着，任由她胡作非为。
两个人刚出机场不久，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机场大厅。
他的出现引得附近的女孩子纷纷侧目，还有人偷偷拍照发朋友圈，还附上一行文字“偶遇理想型，要不要勇敢的过去要联系方式”。
他似乎是感觉到被注视，冷冷的眼神丢过来，立即让人觉得遍体生寒。无可挑剔的五官，配上无比强大的气场，再加上模特一般的身材，简直是理想中的大众情人。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大厅，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他熟悉的味道，时隔两年他才回来，一切似乎都未曾变样。不过他知道，他已经不是两年前的自己。他终于可以走在阳光下，走在人群中，经过痛苦的涅槃，他重生了！属于他的人生刚刚拉开序幕，可他并不知道，他和某人的纠缠早就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