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何曾梦觉（五）
“又与小友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当真让人汗颜。”那卖糖人的老者手执一枚玉如意，捋须微笑，口中说汗颜，却没有丝毫羞愧之色。
“阁下……前辈……你……”一时之间，卢瑟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此人好。
在长安城中，卢瑟不只一次与他会面，有一次他甚至还替卢瑟解了围。更重要的是，卢瑟在体会“势”的时候，他便有意无意地提供了一些指点。因此，他说与卢瑟有几分香火情面，是一点都没有说错的。
但在这同时，他的天罗宫却在诸大宗门围攻桑谷之事上推波助澜，如同万香殿一样，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卢瑟仔细打量着他，眉头紧紧皱起，这个老者的修为是真阶巅峰，他跑到凡人当中去卖糖人……
总之，给卢瑟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老夫姓宣，名谨，小友此次来有何指教？”
卢瑟心思立刻静了下来，他道：“宣前辈对我有指点之谊，可是为何天罗宫却要在背后推波助澜，唆使诸大宗门围攻桑谷？”
“原因无它，大天倾将至，老夫也想多几分逃离的把握罢了。”宣谨平静地道：“我虽欣赏小友，可小友却不是天罗宫之人。”
卢瑟不禁默然，宣谨没有说错，欣赏是一回事，利害又是一回事，从宣谨的立场上来看，他再欣赏也不能改变二者利益冲突之事。
“既是如此，今日愿与宣前辈一战。”卢瑟思忖了会儿，缓缓说道。
宣谨这时面露惊容，看着卢瑟好一会儿，然后笑道：“我只道以你之为人，原先我有恩于你，你此次必不会来寻我麻烦呢。”
“你有恩于我，乃私恩也，与宣前辈一战，乃公战也。”卢瑟沉声道：“卢某不能因私而废公！”
这与宣谨方才所说便有异曲同工之妙，宣谨不禁苦笑，自己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摆了摆玉如意，从身上金莲上站起，将方才接住的跌落之人交给身旁的一个弟子：“既是如此，且让老夫领教一下，你能同时击败姬栩与甘曲的本领！”
卢瑟先是抱了抱手，然后凝出金源光剑，面色冷竣：“前辈不是我的对手，我只用这柄剑。”
“我倒不相信，击破姬栩与甘曲的把握，我也是有的，你的修为不过是真阶巅峰罢了。”宣谨很自信地道。
二人都不再言语，宣谨见卢瑟迟迟未动，知道他有意让自己先手，想到传闻中他轻易便拦下了姬栩与甘曲二人的全力一击，他淡淡一笑，摆动手中的玉如意。
随着这一晃动，那玉如意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飞上半空之后，立刻化成一朵祥云，将宣谨整个人罩住。
不仅将他自己罩住，很快，这祥云将卢瑟也套入其中。
卢瑟微微一怔，不禁面露笑容。看起来，这个宣谨比起兰萍来还真是难分上下，兰萍借助通天塔来模拟界，宣谨则借助手中的玉如意来模拟界，从这一点来看，两人都已经摸索到了更深一层也更为强大的力量，但还不能真正掌握它。
但就象当初卢瑟模拟出来的境一样，这毕竟不是真正的界，两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长期支撑，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最有利的办法是速战速决。
卢瑟也想速战速决，拖延时间获取胜利，对方必然不服。
“风！”卢瑟吐出一字。
随着这一声音，他身上青光扩散，以他为中心，强烈的灵力风暴迅速旋卷，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龙卷，那些罩住他的祥云，瞬间便被扯得粉碎。
宣谨见此状不禁颜色一变，几乎脱口说出“一言谶”来。
宋家的一言谶之术，原本就是从神裔处学来，而神裔中的一言谶，又是自古神处传下的秘术，卢瑟参悟通天塔的奥妙，结合五灵，又在天一宫中得到了千万年中天一宫的传承灵力，因此，他的真言一出，便有妙用。这与一言谶很相似，被宣谨误会也在所难免。
“卢小友，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宣谨见自己模拟出来的界竟然被一撕便碎，知道在修为上自己确实与对方有差距。他经验极是丰富，立刻顿足，脚下金莲放出万道光华，配合着身上的祥云，再度将卢瑟包裹住。
“生、老、病、死！”宣谨朗声道：“是为四苦！”
随着他真言吐出，卢瑟刹那间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象是被冻住一般，身体迅速衰老，意识正在死去。卢瑟微微有些讶然，旋即想到，这位宣谨可是以普通人身份在长安卖过不知多少年的糖人，从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之中领悟得这种力量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大原星上的修行者中，竟然还有他这等人物，别的修行者对于普通人都是恨不得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偏偏混入普通人当中……
这念头在卢瑟心中闪起时，卢瑟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苦、集、灭、道！”紧接着，卢瑟又听得宣谨朗声道：“是为四谛！”
刹那之间，围裹着卢瑟的金光与祥云还原成最纯粹的灵力，“砰”一声炸开，将卢瑟身外旋转的灵力龙卷都扯破。宣谨眉头微微抖了一下，卢瑟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反击，他相信，在自己这种威势的攻击之下，他便是想要反击也没有了机会。
然而那可以将大地都撕碎的灵力爆破，击中卢瑟之时，却只是溅起一道道五色的光华。莫说卢瑟的身躯，就连他身的衣角，头上的发梢，也没有因为这巨大的爆炸而有丝毫晃动！
“你已接近大道了……却为何会有天罗宫？”卢瑟在一片五色光华之中，神情肃穆，他在努力抓住灵感，对于这个宣谨，他始终还有着一个疑惑。他如此修为，为何此前却没有人知道他？
“你果然厉害，看来我只能借助一下外力了……”宣谨见自己的全力攻杀竟然对他都没有效果，不禁悚然动容，然后向着地面召手：“灵鹫峰！”
随着他这一招手，湖心的那处岛，突然腾空飞起，那岛上的宫殿，一座座都塌了下去，无数泥土与岩石纷纷滚过。
见到那座山迅速变小，缩到宣谨的掌中，卢瑟眼前一亮。
“你不是太原星人，你是谁？”卢瑟喝问道。
姬栩不知道，甘曲不认识，又是二百余年前才崛起，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在大天倾之时进入大原星的外星修行者，就象那个血河老祖一般！
一理通百理通，想明白这一点，卢瑟终于恍然，知道他为何修行的方式上与大原的修行者不一样了。
“卢小友果然聪明，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就象那执行天倾的天罚使者一般，你……绝……非……一……般！”
说到后来时，宣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飘渺，象是从遥远的空谷中传来一样。卢瑟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本是正道，你又何苦用这歪门邪道来增加威力？”
话音落后，他举起一指：“树！”
一株百丈巨树瞬间从宣谨手中的灵鹫岛上长了出来，片刻便将他人还有那灵鹫岛都困在树当中，宣谨一愕，旋即明白，木能克土，自己在卢瑟的界之中，他竟然能在瞬间让一棵树长起！
那树不仅长起，而且将根须伸入宣谨体内，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灵力作为自己的营养。那树长得越是高大，从宣谨身上吸来的灵力就越多，宣谨只是一会儿功夫，便觉得自己灵力被取去了大半。他大吼了一声，将灵鹫峰掷出去，可在树的缠绕之下，那灵鹫峰虽然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你已经败了。”卢瑟招了招手，那树凭空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望着自己掌心的灵鹫岛，又看了看卢瑟，宣谨面上，尽是苦涩。
“如你所言，我本不是此星之人，我来之处，你应该去过，便是天倾裂缝对面的那颗星球，也就是上次被大天倾的星球。”良久之后，宣谨叹息了一声，收好灵鹫峰，又盘膝坐在金莲之上。
“被大天倾？”卢瑟听得这个“被”字，心中便是一动。
“正是。”宣谨又是长叹：“你可知道，这宇宙虚空之中，灵力总是平衡的，一处灵力增多，另一处灵力便会减少。”
“知道。”卢瑟简单地回答，他心怦怦跳了起来，为什么会发生大天倾，一直是困扰他的大问题，此前在宇宙虚空中，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去细问，而且他时间匆匆，也没有时间去查问，现在，他似乎就在接近这个秘密的真相。
“上古之时，古神乃是天地诞生星球凝结之迹产生的神人，他们汲取天地之灵力，因为古神数量不多，因此还不明显，可后来，两位古神激斗，激斗之中汲取天地灵力过多，乃至出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卢瑟瞪大了眼睛，他想起在水龙星上通天塔中看到的壁画，还有地球上的神话传说，那记载的，就是上古之时古神之间的战争，或许那次战争，就是此时宣谨口中所说的古神激斗吧。他盯着宣谨，等待他的回答，可宣谨说到这，却闭紧了嘴。
“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良久之后，宣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