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蝎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往穆瓦塔尔寝宫走去。

一双妖媚的桃花眼中光波流转,时而阴沉,时而光明,谁也看不清他真正的思绪。

未几,已然来到穆瓦塔尔寝宫外的一处迂回的廊桥处。

一袭白衣的穆瓦塔尔竟然在廊桥的阴影中负手而立。

消瘦的身影即使在炽热的阳光下依然让人觉得心冷和寂寥。

那时她穿着怪异的衣服静静地躺在古流尔河畔,全身都被鲜血染红,胸口偌大的伤口触目惊心……像熟睡的大地女神阿丽娜,静谧无音。

那时她不着寸缕躲在锦被下,羞涩地避开自己给她涂优蓝汁,像一朵娇羞的罂粟在风中颤微地逃避阳光的轻抚。

那时她和哈图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却开心地放声大笑,仿佛天真的孩童无忧无虑。

那时她思念父亲,无助地依偎在自己怀中,犹如丝藤盘绕月华罗,娇弱无力,抵死相依。

……

为什么有关她的回忆总是这般鲜活地浮现在脑海中。

若是一切只如初见……

……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穆瓦塔尔瘦削的肩膀连连颤动,像是把心都要咳出来了一般。继而,一抹刺目的红从他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眼前一束雪白的罂粟花。

金蝎大惊,疾步上前。

“殿下,您这是……”

“没事。枫,你怎么来了?”穆瓦塔尔紧紧捂住胸口,强压着口中一丝腥甜,另一只手拍了拍枫的肩膀。

私下,穆瓦塔尔从来都称他为枫,抛却身份他们有着兄弟一般的情谊。

若知痴情苦,

宁可不相知。

枫也曾有过深爱的女子,可那女子最后为了自己的部族决然离他而去。

心痛似又在心底泛起。

枫的嘴角突然浮上嘲讽的笑。

“殿下,臣带来一个消息。”

穆瓦塔尔微微摇了摇头,“政事由你们去处理吧,我很累。”

枫不语,伸手指了指被血染红的白罂粟。

穆瓦塔尔眼中霍的一亮,激动地问:“莫非,莫非是蓉儿有了消息?”

枫点了点头,面色却并不舒缓,“只是情况不太好。忘情之毒本不会要人命,可公主殿下受苦太多……现在病情迁延,以致内息紊乱,心脉受损,只怕命在旦夕间了。”

“什么?”穆瓦塔尔身形猛地一晃,口中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一朵硕大的血罂粟在炽热的赫梯土地上凄然绽放。

枫惊惧之下赶紧搀住他的胳膊,却被穆瓦塔尔一掌推开。

“何至于此……”穆瓦塔尔心中大恸,一拳击在雪白的廊柱上,凸起的指节顿时渗出斑斑血迹。

酷热的空气蒸干了所有人的心。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

“枫,我只问一句,还有希望吗?”

眸子中的伤痛已经装载不下了啊,浓浓的忧伤和绝望从眼中流淌出来,湿了炽热的空气,潮了枫的心。

枫不敢直视穆瓦塔尔,妖魅的桃花眼眯成微微的弧线,默声不语。

救?

不救?

都是一条命!

他能说服那个女人去救公主殿下吗?

这是多么荒唐,又是多么可笑。他在她心中若是还有半分值得留恋的地方,她又怎会离他而去。

“殿下,臣若救不了呢?”

咀嚼着心中的苦涩,背负着知遇之恩的心意,他想再最后确定一次。

穆瓦塔尔回视他的眼睛,蓦地一黯。

“若蓉儿无命,我会去见她最后一面。其余……”

其余?不必再说了。枫已全然知晓。

“好!殿下,臣定当拼死护公主殿下周全。”

一朵妖艳的桃花在空气中绽放,绽放得是那般决绝,似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在人间留下妖魅的绝色。

穆瓦塔尔大掌紧紧握住枫的胳膊,“枫,拜托了。”

无须多言,两个男人已完成了一项庄重的承诺仪式。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像两座巍峨不倒的青山。

廊桥外,炽热的阳光并未因他们庄重神圣的承诺而有所收敛,反而变得愈加酷热。

噪人的蝉声又悠远地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