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盏灯依次亮了起来,暮色的昏暗给林希所在的房间投射出一道道夜的暗影。这一天时间内,林希算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受宠若惊。阿懒的到来只是一个开端,紧接着是配属她的六名军士,这几个思想刻板但异常忠诚的军人,第一次放下自尊跪在林希面前时,林希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谁能想到有一天,高高在上的卡斯星人也会有对她下跪的时候。

对他们,林希没有因为身份的原因而变得好说话。她给了他们简单但危险的惩罚,不依靠任何高科技的产品,徒步穿越荒原。

或许很多人看来,她一个地球人居然敢真的对卡斯星人下达处罚命令,这是多么可笑且不自量力的事情。但林希知道,她必须这样做,她若是不傲慢地对待那些军士,卡斯星人主人是不会再给予她更多。

她越是傲慢地一点点的挑战华仲勋的底线,越是可以进一步获取更多。

要参观军队,尽早知道核心能源的所在,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在华仲勋身边多待。这个卡斯星人对她是不同的,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随着他给予的宠爱越多,她知道或许有一天她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至少在这一天来临之前,让她有机会逃离他的身边。

军士们离开后,撒拉弗王专属的医疗队也来了拜访。

华氏帝国科技最强。这句话并不是说着好玩的,在林希观念里的医疗,主要还停留在原始的绷带和药物阶段。见识了卡斯星人的医疗队,她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广阔的治疗形式。比洛洛更具人形的机器人,是最冷静最精细的医生。从机器人手里注射进她静脉的银色**,不是药物,而是更微小的机器人。

林希看着自己的身体内部血管乃至神经的多维图像浮在半空,最后化为一道道直观的数字,被机器人医生接收。然后她的手指指尖微微有些刺痛,被顶开了一个小孔,银色的**从里面缓缓滴落出来,带着血的鲜红洒落在地,再被医疗队机器医生们回收。

整个过程没有用任何药物,但待到它们离开后,林希身体却像是被掏空一样,虚脱的满头大汗,意识浑浑噩噩的,又睡了过去。

之后,似乎还有人来给她喂了食物,洛洛扛着她去重新沐浴,甚至还有专门负责为华仲勋谱写音乐的人员,给她带来了舒缓精神的悠扬小调。

她就像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小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想,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处于这种安逸舒适的环境,林希到最后反而睡不着,翻身坐起来,赤着脚就往门口跑。

“洛洛。”她叫了声,门无声的滑开,高大的身影直接将外面的光线挡住,留给她一个深邃模糊的清冷轮廓。

“想去哪?”华仲勋皱眉看着她赤着的脚,声音不悦。

没料到他正在门外,林希身体一颤,躬身道:“主人。”

“你想去哪?”

“我……”林希顿了顿,眸子有些黯然,“躺了一天,不习惯,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怎样的?”华仲勋一扫平时的冷清,语气柔和许多。

林希道:“只求不饿不渴。”

她说得简单,华仲勋的眼神却深沉了几分,怎样的环境才可以让一个人只剩下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昏暗的夜色已经将这个城市完全笼罩,正对着过道灯光的女孩,脸上尽是他从未见过的迷茫和失落。他心里只觉得有颗柔软的种子在慢慢发芽,撑满了他的心。

他上前一步,脱下黑色的手套,伸手抚上林希的脑袋,地球人很矮小,这个女孩还不及他的胸膛,小小的脑袋上那柔软的发丝搔得他掌心有些痒。

“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那些。”他说。

在林希的印象中,这个卡斯星人是讨厌别人靠近的,只是一次次的,他开始习惯与她缩短距离。像这样的靠近并友好的抚摸,还是第一次。不过有前车之鉴,她并没有放松神经,就怕他哪时候一个不高兴,又是一脚踹过来。

瞥见她沉默不语,削瘦的肩头微微绷紧,华仲勋蹙眉,想起了什么。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按在胸前,贴上她的后背,他更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体绷紧的力度。

“怕我再踢你?”他问。

“是。”林希没有否认。

华仲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的黑暗之气。他深吸口气,毫无征兆地抓住林希的衣衫,又将她提了起来。

几乎同时,林希就抱住了脑袋,做好了要被他扔出去的缓冲准备。

被她的动作梗得胸中更是气闷,华仲勋大步上前,直接将她重新摔回**:“躺好!”

林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紧紧交握的双手,识趣地溜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目光清亮的眼睛:“主人我今天真的不用工作?”

华仲勋站在床前,俯看着她,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你的工作是服侍我。”

他说完,见林希身体缩得更紧,不禁眉头皱得更深:“干什么?”哪怕是装的,有哪个主人不喜欢奴扈的主动示好。他也不例外,见她那套避之不及的小动作,目光就不觉冰冷了几分。

“主人。”林希紧盯着他解扣子的手,讪讪地道,“您这是?”

他生硬冷漠地道:“睡觉。”

华仲勋的行为是林希无法理解的,先不说身为卡斯星人皇族挨着一个地球人睡是否考虑过身份有别,至少她不能理解一个绷着脸欲吐表情的人,明知道身边有人会如此为什么还可以强忍着挺尸一般地睡在她身边半米处。

或许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被他阴霾的眼神和成熟的语调误导,他因为身处高大结实,声线低沉,十足的青年模样。仔细看去,华仲勋的年纪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大。他下巴边的胡渣还很青,轮廓也更接近于少年,或者说他是十八、九岁少年正转向成熟青年的过渡阶段的年纪。

明知道他瞪着眼睛没睡着,林希也当没看见,虽然室内还亮着光线,但如此安静的和陌生男人躺在一张**从未有过。四周太过安静,彼此无话,就更能清晰的听见他有些凌乱沉重的呼吸。

“啪”地一声,他突然一抬手,随着他的动作,所有灯光同时熄灭,周围顿时陷入了夜的黑暗。

林希心头一跳,自己的呼吸声都压抑了起来。黑暗中,男人的轮廓变得模糊,但他高大结实的体格在黑暗中凸显出来,如一座小山般,横在她的身侧,危险而沉静。

“我想改变。”他的声音突然幽幽地传来,压抑的嗓音有几分沙哑。

林希深吸口气:“所以您要睡在我这里?”

华仲勋沉默,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您不怕睡着之后,我顺手用您身边的枪崩掉您的脑袋吗?”

“呵,”他低笑了声,“你不会。”

林希的目光在黑暗中沉了下来,她会的,如果身边就是她无数次梦里想要碎尸万段的人,哪怕拼上自己的命,她也会那样做。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该怎么做。”他维持住平稳的呼吸,静静地说道,“而我,一直活在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魅中,是时候该醒了。”

“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这个世界本没有噩梦,束缚你自己的,是你的心。”林希心中微微一疼,想起少年不羁的脸和看她时那温和的目光,缓缓说道,“如果活得不好,就要努力去做变好的改变,如果活得不开心,就努力去找开心的事,如果面临死亡,至少在死前不留遗憾。但如果你本身都不愿向前,还有谁可以真的在后推动你?”

华仲勋静静地听着,半晌才道:“很像地球反抗组织的宣传言论。”

林希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自己多嘴。

只听华仲勋又道:“但也有道理,原始的地球人也是智慧种族。”

他对地球人种族的评价,林希这次没吭声。她实在不知道该回应一句谢谢称赞,还是提醒一句她也是地球人。

这次的沉默,延续到了深夜,华仲勋回想着林希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眼底一片沉寂冰冷,但他的身体却在承受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黑暗中对靠近的人的排斥感更是加重了一倍,身体都是有记忆的,记忆深处关于那片黑暗深渊中的畏惧,一点点的转化为抗拒与自我保护。哪怕他不断地增强自己的精神力模拟出林希无害并且舍身救他的场景,这种本能的自卫防护却丝毫不能减弱。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身体还是因为她近在咫尺的呼吸而产生了其他反应。身体在发热,下面更是不知不觉地挺立起来。对异性的渴望,是男性骨子里的另一种本能,过去从未将注意力停留在任何人身上,现在一旦停留,他便只觉得心里再容不下其他。

华仲勋只觉得脑海里一会儿是关于深渊的黑暗,一会儿又是少女沐浴时那种细滑香嫩,她白皙的脖颈,她脖颈下微微起伏的曲线……每一处肌肤通过监控的立体投射反应,那么真实的展现在他面前,以至于现在就像刻印在内心深处一样,时不时在他眼前浮现。

他的目光逐渐幽深,表情困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上下两端。

林希保持警惕一直没有安睡,忽然觉得腰间一紧时,她双腿一抬就欲翻身起来,可动作却慢了一步,男人硕长的身体压住了她,不容她有丝毫的动弹。他的头骤然俯下,幽深的眸子在夜里竟然有丝诡异的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他略带冰凉的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道:“别动。”

房间的落地窗外,横凸出的金属横梁上,黑色的制式军服下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苏臻的身影无声地与建筑阴影贴合在一起,并没有展示出多少杀气,但他碧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耀越来越凌厉的幽绿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