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珉确实有逛商场的念头,他没有按下停车场那一层,而是来到了正一楼。

这层顾客流量稍微大了些,李珉回头检查了一眼李寄有没有乖乖戴口罩,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揽过他的肩低声问:“困了?”

李寄挥去他的胳膊,嗯了一声。

“那你先回车里等我吧,”李珉从兜里掏出车钥匙给他:“我买好东西就回去。”

李寄不理解他哪来的心思逛街,也懒得关心他到底要买什么东西,接过车钥匙便离开。

他一个人在卡宴里睡了一会儿,寻思一会儿回庄园怎么潜入李珉的卧室,找一下保险柜之类的,考虑到更棘手的密码那一环时,一股久远而熟悉的反胃感又席卷了上来。

李寄降低了车内空调的温度,拉下车窗吹风,让这股呕意不那么翻腾。

李珉回来时身边多了几个拎东西的保镖,每个人手上至少拎了六个大袋子,他们把东西装进了保镖专用车里,然后按照李珉的吩咐运送到某个位置。

李珉只提了一个很小的袋子,他钻进车里搓了搓冰凉的手,把袋子塞进了李寄怀里。

李寄感到胸膛微微发烫,他打开看,是一块烤红薯。

“刚睡醒?”李珉看着李寄面无表情地从副驾驶上直起腰:“你继续睡吧,我开。”

“我头晕。”李寄说。

他看着怀里的烤红薯,想吐的冲动愈发汹涌。

李珉伸出手,捂上他额头试了试体温,有点发烫,可能是淋雨的缘故。

“回庄园打个吊瓶就好了。”李珉说。

“我想去医院。”

“庄园里有医生,”李珉声音几不可见地冷下来一个度:“回去打。”

李寄没有和他犟,看这模样李珉像是怀疑他要去医院看梁镀一样,但他仅仅只是真的想吐罢了。

回去的路上李珉开车,李寄从后视镜里观察到几辆跟随他们的保镖车在身后拐了弯,冲李珉指了指镜子:“他们帮你运什么。”

李珉瞥了一眼:“家电。”

“你要搬出去住么。”李寄困倦道。

“嗯,”李珉收回视线:“和你。”

李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空调仍在徐徐散发热气,他感觉自己大脑混沌成一片,身体也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李珉观察到他潮红的双颊,一言不发地关掉了空调,降下车窗散热。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初冬的风从车窗吹进来,凉意蔓延进骨缝里,李珉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一声,李寄听到动静,抬眼看他。

他额头纱布未拆,脸色苍白成一片雪。

握紧的拳头上骨节泛红,还有那枚刚刚挑选的戒指,陪他一起承受这份风寒。

李寄只看了一眼便移开,内心没有波动。

庄园现任的大夫是位年轻男医生,他刚来庄园工作不久,没有见过李寄,误以为是李珉的哪位小情人,招待很是热情。

“有点低烧,打几瓶退烧药就好了,”他给李寄固定好插入手背里的针:“这几天饮食清淡一点,不要吃荤腥油腻。”

说完,替李寄掖了掖被角。

李寄困得眼皮直打架,懒懒嗯了一声回应他,李珉打完电话从房间外走进来,冲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说。

“我先走了。”医生说。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间,带上门,低眉顺眼地叫了李珉一声:“李总。”

“他怎么样。”李珉问。

“情况不严重,您放心,”医生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很快就能好起来。”

他没有在李寄手上看到相同的戒指,那这两人的关系....

李珉捕捉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问:“看什么。”

“您和里边那位是....”

“他是我未婚妻,看不出来么?”李珉低头转了一圈戒指,然后便听到医生有点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掀起眼皮看向医生,后者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样啊。”

李珉盯着他的神色看了片刻,在医生准备说些什么圆场的时候,突然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床边,定睛一看李寄正在输液的手,哪有什么戒指。

“李总。”医生的声音在背后小心翼翼响起:“我先撤了。”

李珉没理,他慌忙逃窜。

李寄睡到一半忽然感觉身体一凉,有人掀开了他的被子,他忍着怒气睁开眼,看见李珉正盯着自己。

“干什么。”李寄心里憋了一团火,语气也不怎么友善。

“戴上戒指。”李珉说。

“不。”

“戴上戒指。”

“这就是你说的改?”李寄烦了,直接刺儿了回去:“你在命令谁?”

李珉深吸一口气,换个说法道:“你能不能戴上戒指。”

“可以,理由。”

“我安排了婚礼,”李珉顿了一下:“和新房。”

李寄一皱眉,“你有病吗?”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李珉淡淡地说:“他们让我定期复查,按时服药。”

李寄忽然笑了出来:“你不是说只有弱者才会四处求救?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

李珉会主动求医,天大的笑话。

李寄敢肯定这是他为了消除他们之间隔阂而故意编织的谎言,他很想对李珉说,没用。

李珉认知到自己精神不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李珉摆出一副“我不想跟你吵架”的姿态:“不戴也没关系,婚礼那天再戴也不迟。”

李寄看一眼自己正在输液的手,控制住想要拔针呼李珉一耳光的冲动:“随你便。”

“以后你丢一个,我买一个,”李珉指着他说:“我不会再强迫你,但我耗得起,也有耐心等,等到你彻底对梁镀死心为止。”

“梁镀”这个词像是在李寄心里埋了颗雷,一句话就足以引爆。

“你没完了?”李寄突然抬高音量:“我都回来了,你他妈还想怎么样?”

“你激动什么,”李珉声调平稳:“我只是说了他的名字。”

李寄胸膛起伏有些明显,他不吭声,忍着一腔烦躁拉开床头柜,去摸里面的烟,他一只手不方便,李珉帮他拆开包装,抽出两根,一根递给李寄,一根咬在自己嘴上。

李寄用牙齿松松夹住烟,晃了一下:“火。”

李珉把打火机凑到他嘴边,按下去,李寄吸了一口之后立马把烟吐在了他脸上。

浓烈尼古丁扑面而来,李珉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他不适地眯起眼,正好看到李寄一个眼神扫过自己,写满讥讽和嘲弄。

他原本想发脾气的,但看到李寄手背上的针管,忍了。

他也点上了自己嘴里那根,他很少抽烟,点火的动作并不娴熟,烟燃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烦躁,对李寄说;“一会儿想吃什么。”

李寄:“随便。”

李珉又深吸了一口,不再说话。

李寄临睡前让他一句“梁镀”激得火都窜上来了,困意全无,靠在床头直抽闷烟。

李珉监督他打完吊瓶之后就去了厨房,家里的老佣人在李寄生日那天都被遣散了,新换的这一批和医生一样,都是第一次见李寄,好奇地在房间门口徘徊,窃窃私语。

李寄隐约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长什么样啊,拍到没,快让我也看看。”

“你小点声,等会李总上来了咱们都得完蛋。”

“他在厨房忙着呢,没事,快拍。”

厨房?

李寄往旁边烟灰缸里弹了弹,碾灭烟屁股,掀开被子下床。

房间的门猝不及防被打开,外面偷拍的佣人们吓了一跳,一个个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僵立在原地,互相眼神递来递去,没有人敢站出来主动说话。

按以前李寄的脾性来说,会笑两声替他们解围。

但自从来到庄园之后,他整个人浑身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低气压,别说笑,脸上除了厌恶再也没有其他微表情。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抵触,物,人,都包括。

他一言不发地掠过这群佣人,将要走上三楼的阶梯,身后便有人提醒:“三楼的房间都上了锁。”

他们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因为看到了李珉手上多出来的戒指,才不敢大声呵斥李寄。

李寄朝三楼拐角处看了一眼,再往上登几级阶梯,就是李珉的书房。

合同玺印。

他迈出去的脚停滞在半空,半晌,又克制着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