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酒店的路上李寄一直在打瞌睡,到达酒店之后,他倒头就睡。

酒店的棉被很柔软,空调放出的热气也很舒适,李寄像被一朵绵软的云包裹,睡得很沉很香,但他临睡前脑子里装满坏情绪,所以就连大脑编制出的梦,都与美好相反。

他做了一个很久远的童年噩梦。

梦境悠长,男孩的哭声回**在一间阁楼里,凄惨异常。

李寄从墙角的洞隙向内递食物,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攥紧他的手腕,哭喊到声带嘶哑,诉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梦中男孩松开他手腕的那一刻,李寄被一通电话铃声惊醒。

他大脑睡得昏沉,男孩的哭声挥之不去,拿起电话一看——最厌恶不过的联系人。

李寄面无表情,他不知道李珉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知晓他新电话号的,阴魂不散,像贴甩不开的狗皮膏药。

梁镀不在,他更不应该逃避面对李珉,所以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

“在哪。”李珉问。

他语气中没有情绪波动,让人猜不透心情的好坏,但李寄莫名有种李珉在紧张的感觉。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李寄故意沉默下来。

“我问你在哪,”李珉果然呼吸紧了一刹那,“报位置。”

“我在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他妈.....”

“这不是你想看见的吗,”李寄淡淡道:“你用梁镀家人逼我们分开,你做到了,很厉害。”

“要给你颁个奖吗?”

“我问你在哪,”李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上有没有伤。”

李寄抬起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在流。”

“什么?”

“快了。”

李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立刻怒吼了一声:“李寄!”

“你吵不吵?”李寄懒懒抬起眼皮,“你再嚷嚷一句,我就再割一刀。”

李珉在那边气得攥紧了电话,强忍怒意噤声下来,他呼吸有些急促,每一声都随着免提的放大传到李寄耳中,李寄嘴角的笑容半挂不挂,反问:“你现在在哪。”

“你出租屋。”李珉没好气地说。

“在那等我,”李寄从**起身,“我一会过去。”

李珉怔愣,“等我”这两个字从李寄口中说出,带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他眉头一皱,将话题拉回正轨:“先去医院。”

“我想见你。”李寄说。

李珉噎了下,那股奇异感愈发强烈,他不确定李寄是不是因为和梁镀分开,产生了向自己妥协的念头,但说实话,这样乖顺且主动的李寄对他来说,很难抵抗得住。

半晌,李珉低声说:“好。”

李寄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他穿好衣服走出酒店,从附近药店里买了纱布和绷带缠在自己手腕上,伪造出一副刚刚割腕后的惨状,在路边打车去了出租屋。

路上他时不时打开手机查看一眼,确认没有第二个陌生电话打进来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心想梁镀现在在干什么。

以他的能力和手段,不会晚在李珉之后,迟到现在还联系不上他。

多半是被家里人牵制住了。

梁镀肯定会生很大的气吧,李寄心想。

这样不置一词便擅自告别,还联合父母一起将他蒙在鼓里,就算不生气,多半也会失望到谷底。

梁镀很想找他,他也是。

可一闭上眼,梁镀母亲的话就在脑海中响起。

“你能给梁镀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付出和善意。”

“别再让他活在拳头和血里,打打杀杀,像个阴暗的怪物。”

李寄握了一下拳又松开,眼底愈发泛红。

他一定要回到梁镀身边。

即使杀了李珉把自己送进监狱,他也要在临别前,再见一回梁镀。

老式出租屋的楼道里一片昏暗,楼道灯年久失修,闪烁着颓靡幽光,李寄爬楼的脚步声很稳重,他到达自己出租屋的那一楼层时,眼前忽然亮起一片白光。

李珉用手机手电筒为两人打着光,拉过李寄被纱布包裹的手腕,皱眉道:“你不要命了么。”

他说这话其实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因为他自己的脑袋上也缠着在医院被梁镀暴打一顿后的厚实白纱,李寄压下心底躁动的反胃,从他的手中抽出手臂,掏钥匙开门。

自从和梁镀在地下室同居之后,他便没有再回出租屋看过,屋里满是尘埃和秋冬来临的寒潮气息,李寄用吸尘器简单打扫了一遍,在沙发坐下。

李珉在他对面坐下来,再次看向他手臂的纱布,问:“不想活了?”

“没。”李寄轻轻地说:“得活着。”

“那就跟我回庄园。”

李珉是注视着李寄说出这句话的,他盯着李寄的脸看,很平静,平静到当他说出“好”这一个字时,都显得这仿佛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李珉诧异一挑眉,眉梢间难掩得意:“这是打算认输了?”

李寄似乎真的妥协,面容看上去一片低眉顺眼:“认了。”

他说着,目光慢慢移向茶几上一把生锈的水果刀。

“手腕,”李珉朝他招了招,“解开纱布我看看伤口。”

李寄嗯了一声,抬起手,一圈一圈解开绷带,逐渐将手腕暴露给李珉看。

房间内昏暗不开灯,尘埃在空气里起起伏伏,逼仄的空间将两人包裹。

纱布落地的那一刻,李珉透过一片模糊去看李寄不存在的伤口,李寄却突然起身,拿起了茶几上确确实实存在的刀。

李珉骤然一抬头,一柄寒光直击腹部而来。

“一换一算我赢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