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鸣从画室里出来,刚准备回去换衣服,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嘭”的一声,然后是表弟的呼痛。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你怎么又来了?”

景城摔在地上,眼泪汪汪地控诉:“哥,你这个叛徒!”

盛鸣轻轻挑起一边眉毛。

“你竟然偷偷去演戏了!”景城坐在打蜡的地板上,愤慨锤地,“不让我去演,反而自己去演!我看你怎么跟小姨交代!”

“哦。”

景城见盛鸣不为所动,继续恐吓他:“小姨已经知道了!好几个记者都去采访她去了!”

盛鸣凉凉地道:“所以?”

“……”景城见吓不住他,眼神转了转,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哥,我的亲表哥,既然你都去演戏了,帮我说服一下我爸妈呗?”

“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景城不服气地道:“你连高中都不去上!”

盛鸣再度挑起一边眉毛:“我出套数学题,你做得出来,我就帮你。”

景城:“……”

那还是算了,他知道自家表哥几年前已经把高数自学完了。

饶是如此,景城还是嘀咕道:“哥,真不跟我统一战线?小姨他们未必同意你去演戏哦?”

……

“要妈妈给你介绍资源吗?”

年过四十、气质温婉的项桐烟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问,“刚巧郭九州导演预备筹划一个新电影。”

郭九州是国内顶尖名导之一,风格多变,出品稳定,颇负盛名。

郭导对演员的要求颇为严格,不过郭导还没出名时,连续十年全靠当时眼光极好的项桐烟投资才能坚持下来,将项桐烟看作自己的伯乐,每逢年节都会来盛家拜访。

盛鸣摇摇头:“不用。”

项桐烟笑道:“你怎么突然想去拍戏了?”

“拍着玩儿。”盛鸣很随意地舀了一碗汤递给项桐烟,“就是个小成本的惊悚片,我又不打算进娱乐圈。”

盛鸣的二姐盛文萝插了一句嘴:“进也没事,老三这个脸不出去给人看实在可惜了!”

她毫不犹豫地出卖亲妈,“妈已经把你演的电影看了三遍了,听说准备在公司的休息间直接放呢。”

盛鸣有些惊异地看了眼项桐烟。

项桐烟是如今光景集团的董事会之一,对文娱作品有极高的审美和鉴赏力,哪怕亲子滤镜再厚,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项桐烟拿餐巾擦擦嘴,平静地评价道:“《骸骨医生》的拍摄手法很稚嫩,但是镜头震慑力很不错,尤其镜头的拼接,最大程度上发挥了场景的魅力。导演的天赋不错。”

盛鸣知道“不错”对项桐烟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前面说的那位郭导,当年得到的也就是一句“不错”。

盛文萝也来了兴趣:“那我回头也去看看。”

和家里人不同,盛鸣对文娱作品兴趣一直不大,参与宁秋白的拍摄也没感觉到什么特殊的,只当宁秋白拍摄《骸骨医生》是另有目的……但从项桐烟的评价看,似乎宁导演真的在认真拍剧。

盛鸣摸了摸下巴,略微沉思起来:虚幻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景城本来是留下蹭饭顺便看看表哥好戏,没想到小姨一家人根本没有反对,张嘴要说什么又闭上嘴,酝酿了一下台词:“小姨,表哥身体不好,一个人去剧组,还是得有人跟着,你看……”

项桐烟笑着扫了他一眼:“你妈同意,我就没意见。”

景城萎了。

“有几个导演的本子都递我这里来了。”在光景集团技术部工作的盛文萝抱怨了一句,“我回头转给你,你自己挑吧。”

盛鸣摇摇头:“都拒了吧,我想演什么会自己去演的。”

盛文萝和盛鸣相似地挑了挑眉,和项桐烟对视了一眼。

——老三看起来对拍戏和娱乐圈都没什么兴趣,那为什么去拍那个微电影了?

——不是戏有吸引力,那就是人有吸引力。

——小城之前查过什么人的资料,是老三让他去的吗?要查查那人么?

——不慌,再看看。

母女俩默契地一起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

与此同时,宁秋白正在家里数0。

《骸骨医生》的第一笔收益已经到账,比宁秋白想得更多,足足有三十多万。

看着瞬间丰满起来的银行卡余额,宁秋白安详地躺在沙发上,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

《骸骨医生》不仅仅给他带来金钱上的收益,也让他的名声打了出去。

现在他在“欢影”网站上的账号粉丝已经飙升几十万粉,连带之前黑龙系列的视频播放量和打赏涨了许多。

除此之外,几个嗅觉灵敏的网络媒体也在报道突然爆火的《骸骨医生》,作为导演的宁秋白自然也没少了篇幅。

只是他之前嫌麻烦拒绝了所有线上线下的采访,导致媒体报道的时候连他的性别都不清楚,捕风捉影的猜测多过现实。

也多亏这一点,宁秋白没有遭受太多的现实干扰,只有少数几个知道的朋友打电话来恭喜。

发小夏舟电话里还感叹:“难怪你突然不去光景上班,原来是打算像宁姨一样做导演。”

宁秋白随妈妈姓,夏舟小时候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没少来宁家玩耍。

宁秋白叹口气:“也只是机缘巧合……”

比起被负债推着走的导演,他其实更愿意做普通的上班族。

“比我天天加班好。”夏舟笑呵呵地道,“我看了你的电影,还给我爸妈也推荐了。”

“……”宁秋白慢慢长大嘴巴。

夏舟的爸妈知道,基本等同于他们那一片老街坊邻居全都知道了。

包括宁秋白的舅舅一家、外公一家……中秋回老家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你外公这几天下棋一直在安利这个电影。”夏舟声音也带上了愉悦,“我还以为老人家不喜欢导演这个职业。”

外公不喜欢的不是职业,而是为了职业跟家里吵架的妈妈的年轻气盛……

宁秋白有些感慨又有些羞耻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笑骂了发小几句,才挂掉电话。

李总监那边除了收益和后续合同之外,没有什么剧本联系。这一点倒是在宁秋白的预料之内。

他才刚出道,能不能被承认是正规导演还两说,自然没人给他递本子;就算有,他也拍不了。

宁秋白从沙发上坐起身,看向咬着他手腕的小黑龙:“疼。”

小黑龙不松口:“说好用海鲜大餐补偿我丢失的清白呢?”

那天被盛鸣坑了一把后,小黑龙仿佛被坏了身子的封建少女,哭天抢地,直到宁秋白答应用一个月的“任何肉类食物”做补偿,它才擦掉不存在的眼泪,高高兴兴地跑去继续看《海绵宝宝》。

没错,它已经迷上了海绵宝宝。

虽然宁秋白偶然看到小黑龙盯着派大星和章鱼哥,流着口水念叨:“烤海星、烤鱿鱼……”

宁秋白道:“要去专门的海鲜酒店吃。”

“那就去吃!”

宁秋白已经预约过:“我预约的是下午四点,在那之后,还可以去人偶厂订购一批人偶——当然,出门的话,你要做伪装,而且最好乖乖的。”

这一趟出门,必然要接触其他人,对小黑龙的人类PTSD一定有所帮助。

被海鲜大餐俘虏的小黑龙信心满满:“没问题!”

宁秋白抱着它去找杨不韪。

杨不韪在尿了一次裤子后成功解除了全麻状态,住在医院场景的病房里。

骨三七七承诺把肋骨里的诅咒清除了就给杨不韪移植回去。但诅咒是盛鸣留下来的,显然没那么容易清除。

为此宁秋白不得不出门买了三个衣服模特,给杨不韪拿来用。

一进门,宁秋白就看到四个杨不韪坐在那里打牌。其中三个一动不动,保持姿势不变,只有一个自己出完牌,又替下一个出牌,自娱自乐。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先生?”

会动的那个抬起头,没好气地道:“干什么?”

宁秋白举起怀里的黑龙:“想请你帮它做个易容。”

“易容成什么?”

“狗……不,猫吧。”

“等我打完这轮牌。”

小黑龙扫了一眼距离它最近的“杨不韪”的手牌,嘀咕道:“这里有四个2,已经赢定了吧?”

杨不韪忽然暴怒:“懂不懂观棋不语真君子啊!”

不都是你自己吗……宁秋白愈发觉得虚幻游戏的玩家是不是都哪里有点问题,但还是从善如流地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杨不韪这才冷哼一声,不跟他计较。

打完牌,杨不韪转头看向了宁秋白。

宁秋白和他对视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怎么了?”

“任务!”杨不韪不客气地道,“难道你打算白嫖?”

“……”宁秋白尴尬地打开APP,设置了1点积分的任务。

杨不韪打开自己手机看了一眼,嫌弃地撇撇嘴:“抠门!”

等把小黑龙化妆成一只黑猫,杨不韪才丢开眉笔,“翅膀掩盖不掉,你自己想办法吧!此外,如果体型出现变化,也会产生不可控的变异。”

宁秋白已经想好了,给黑龙、不,黑猫套个小马甲,伪装成翅膀是马甲的装饰。

就是自己头顶的叶子不好解决,化妆也不行……宁秋白想了想,干脆咬了咬牙,把鸭舌帽的上面挖了个小洞,让已经长了□□片的树苗伸出头,装作帽子的装饰物。

最后他警告小黑龙:“车上不能放你出来,你好好睡一觉。”

“吾饿了呢?”

“忍忍,下车给你吃。”

留下骨三七七和杨不韪看家,宁秋白换好衣服,把黑猫装进双肩背包,推门离开。

……

刚出门,就碰到同样出门的对门情侣余湘湘和罗斯文。

看到宁秋白,这对小情侣脸上表情各不相同:余湘湘一脸惊喜,而罗斯文则闪过了一丝恐惧。

“黑龙和骨三七七的惊吓还没褪去啊……”宁秋白心里想,露出了笑容,“早上好,你们要出去?”

余湘湘目光在宁秋白头顶的青葱绿叶上停顿了三秒,假装没看到笑道:“对,斯文前阵子精神状态不大好,我请了假,打算出去旅游放松放松。”

两家是邻居,平时也有交流,等的士的时候随便聊了聊,才知道罗斯文因为前阵子工作魂不守舍,被公司解雇了,还没找到新的工作。

前阵子魂不守舍……该不会是黑龙和骨三七七吓到罗斯文了吧?

宁秋白心里蓦然升起一层愧疚,忍不住看了罗斯文一眼。

罗斯文眼底的黑眼圈很重,眼神中透着紧张和颓废,显然好久没有睡好了。

又聊了几句,宁秋白意外地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竟然跟他一样,都是那家知名的“绿洲”海鲜酒店。

余湘湘很高兴:“既然这样,那咱们打一辆的士吧,还省钱。”

宁秋白和罗斯文对视一眼,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好。”

的士来后,余湘湘习惯性地坐到了前面,将后排留给了两位男士。

罗斯文僵硬得宛如人偶,让宁秋白忍不住看了两眼,琢磨如果把罗斯文拿去给“化妆师”杨不韪化妆的话效果怎么样。

他怀里的“黑猫”伸出头,嗅了嗅罗斯文,忽然咧嘴笑了笑。

罗斯文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宁秋白捏了一下小黑龙的尾巴,警告他别再吓唬罗斯文了。同时他也开始琢磨,要不要帮罗斯文找个工作?